“都知道要谨言慎行,怎么今天还是出了那样的事呢?”
林致桓从祁宁的语气里没有听出任何责怨的意思,努力了也没听出他在心疼人,倒是像他表面上笑着的那样,似乎是在拿他打趣,于是带上了点委屈的样子说:“我觉得自己是谨慎言行了,是那宗长不讲理。他那样的身份修为,欺压我一个远道而来在黎族中无依无靠的外族人,你不觉得是他太过分了吗?”
祁宁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默默地低头拉过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把玩了下,又一会儿后才抬头笑出了声,点点头说:“嗯,是很过分,是他太不讲理了。”
话到这,他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有他这一句,林致桓忙丢掉了脸上的伪装,换上笑,把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往身前拉近了些,另一只手也与他贴在了一起,捂到两人的手变得一样暖时,温声问他:“那你呢?你也知道要谨慎说话的,怎么会对黎族的族长说那些话?”
剩下的一只手闲着也是闲着,祁宁就将它也挤进了林致桓的双手之间,汲取他手心的温度。等手暖够了,他也开口回答了,但只有短短四个字。
他说:“和你一样。”
和他一样?他是为了他,那他是为了谁?
林致桓没有问他,只是无声地把他的手又捂紧了一些,就好像离了自己,这双手就会变得冰冷,尽管这天都还没有入冬。
这件事到这就被两人无声无息地翻过了,他们又开始说起别的各种各样的事,有一些是关于日后的打算的,更多的还是那些能让两人感到放松的日常趣闻和细琐小事。
说着话时,祁宁不忘留意身上带着的那枚雁石。近子时,这石头久违地亮了起来。祁宁猜不到它这时亮起意味着什么,但总不会是小事,心便跟着不高不低地悬了起来。
林致桓见他有一半的心思已经不在与自己闲谈上了,就不再说下去,问他是否要自己回避一段时间,等他这边的事情了了再来找他。祁宁却说不用,叫他继续留在这陪陪他,等时候到了也不必短暂回避。既然没法专心闲聊了,要等的时辰也不短,他就提了个建议,问林致桓那有没有棋,两人可以借下棋消磨时光。
林致桓自是欣喜于祁宁的这个决定,他也果然有一副棋,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爱下棋,只因这些黑白分明的棋子都是名贵的玉石所制,放在身边闲时能当消遣,急时能拿去以物换物,用处还不少,就都一直带着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精于棋艺的人,下这一盘棋对他们来说和打牌之类的并没多大区别。不过除了能给自己找点事做以外,随着棋盘上黑白纵横渐多,祁宁那悬着的心竟也渐渐落了下来。
到了一贯约定的时刻,棋盘连同尚未分出胜负的成片棋子都被挪到了一边,祁宁着手在棋局原来所在之处布起了阵法,林致桓则侧过身支着脑袋,专注地看他做事。这种传送阵他不是没见过,他自己也曾亲手布过,可这一刻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新东西,目光始终未离开过祁宁布阵的那双手。
阵成之后,阵中只出现了一张被折了两折的黄纸,上面隐约透着些墨痕。林致桓随之将视线移开了几寸,只一心看着读信的人的侧脸。
祁宁双手执信,打开信纸一看,见上面写着:
许成闻被带走了,我与颜兰暂且无恙。你只管按你计划行事,望珍重。
信纸在祁宁手上,不到他一掌大小,却沉重到无以复加。
林致桓眼睁睁地看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庞却湿了。他确认过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连忙起身朝祁宁走近了半步,而后在他身边半蹲下来,抬手为他拭去左脸上的泪痕,又抚上他右半边的脸,伸出拇指轻轻掠过他的眼尾。
在此之后,祁宁突然用力将纸紧攥在手里,转身弯腰抱住了面前的人。他抱得很紧,眼神也很清明,直直地看着林致桓身后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片光照不到的黑暗。他们周围亮着好几盏灯,也有月光笼罩,不会陷入那样的黑暗之中。
沉寂过后,林致桓听相拥着的人在自己耳边说:“如果,我能做到的事比现在更多,有些人,有些事,是不是就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我想是的”林致桓把人又抱紧了说,“但现在的果,并非你一人之因,我想你一定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
祁宁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又闷着声音说:“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身在江河之中,水流湍急,明明看得见岸,却怎么也游不到岸边,用尽一身的力气也只能勉强不溺于水中,仅留半张脸在水面上呼吸,去望着那江岸,连求救的话都喊不出来。”
林致桓也低下了头,贴在他耳侧说:“我知道,我能感觉得到。可我只能看着,我做不到把你带上岸。我能想到的,只有去做一根浮木,能让你借点力,让你省些力气。只是这样,我也常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了。”
“不用怀疑,你做到了,你一直都有做到,一直都在成为我的依靠。”
说完这句话,祁宁抬起了头,再问他:“你心里是不是积攒了很多很多的疑问,除我之外,也不知道向谁去寻求答案。”
“是”林致桓答,“但我不会问你,我在等你有一天主动亲口告诉我。”
“会的,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
旋即,一吻随着话语轻轻落在林致桓的头顶。
此后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