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的晴朗会让人短暂地忘记这天也有阴云密布,大雨瓢泼,雷电轰鸣之时。
棠止见天色明媚,与谢颜兰坐在院子里习字作画。两人在字画上都没什么过人的天分,仿着别人所写的字到现在也只能算得上是端正。对于作画,她们则已达成了共识,只求“神似”即可。
这是二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
“大作”未成,谢颜兰说想越过院墙,看看外头的风光,好在画上多添一些颜色。她说她不出去,就借个梯子搭在墙上,让棠止在下面搭把手,等她看够了,就换她给她扶着梯子。棠止笑笑说好。
上了梯子,谢颜兰脚下踩得稳稳的,双手扒在墙头,往外远远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那些树啊草啊的许多年都没怎么大变过,但她总能凭着记忆看出与往年相较的不同之处来,并乐在其中。
看足了时辰,她向身侧的脚下看去,能一如往常地与人对上眼,然后高兴地说着:“姐姐,换你了!”
刚说完并往下踏了一级梯子,谢颜兰在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什么,于是转头朝身后一看,下一刻,脚下打了个滑。
“颜兰当心!”
惊呼声刚落下,伸出的手都还没使上力,棠止就见谢颜兰浮着缓缓落下,双脚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一点也没伤着。
两人相扶着转身,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位只见过几次面但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的人。她们听到那人说:“外面的风景虽好,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多少年过去了,宗洵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知道这两人是不会回话的,便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向前去,又对她们说:“我来时从路边随手揪下来的草,既然见到人了,你们就先各自挑一根去吧。”
她们可以不回应他前面的话,但不能不按照他现在说的做。
棠止先一步从他手中抽走了一根顶端微黄的细草,谢颜兰跟在她后面也挑走了一根。之后,两人跟随宗洵的脚步往屋子里走去,听他走在前头说:“不要急着比较,也不要交换,还有一个人没拿。”
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她们都再清楚不过了,她们也终于确认了这个人时隔许久的又一次到来意味着什么。
许成闻见到宗洵时已别无选择,他只能抽走剩下的最后一根绿草。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疯疯傻傻的,拿走那根草时好像一个孩童得到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我知道你们都不傻,现在就来互相比一比,看看各自手上的草签子谁长谁短吧。”
结果揭晓时,许成闻的目色终于清明,惧意漫了上来,因为他看到宗洵笑着对自己说:“你们当真是亲兄弟,连签都能抽到一样的。”
宗洵视他的恐惧,崩溃,求饶皆于无物,只顾自己心情愉悦地说:“忍了这么多年,应当很想念你的兄长吧,命里合该让你们这时候去相聚了。”
许成闻随宗洵走的时候,棠止挡在谢颜兰身前,昂首挺胸着,直视他回首时失了神的双眼,脸上没有半分悲喜。
直到人不见了,她才转身用额头紧贴着双目滞愣的谢颜兰说:“这一次我们没有抽中签,也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们生不在此,这里也不会是我们最后活着的地方。”
“那我们会魂归故里吗?”谢颜兰回过了神,却眼含泪色问道。
“我们会活着回去。”她说。
到了流栖阁外,宗洵回身看了看眼前的人。他与当年完全不一样了,一头乱发似大风卷过的枯草,一张脸宛若秋后的稻田,一双眼恰如雨后的泥洼。身如老树,心为尘灰。
他的变化不会给面前的人带来一丝感慨,这个人只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而突然有了个想法,他问:“你想和你兄长葬在一处吗?”
“……可,可以吗?”
他见他的眼中胆怯胜过期待,便给了个和善的笑容说:“当然可以。”
“……那,那我能问问我哥哥他身在何处吗?”
他脸上的笑没了亲切,带上了些许兴味,转回身说:“他啊,无处不在。”
回完话,宗洵就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了,自然也看不到他枯黄的长发下那两簇徐徐燃起的星火。
已有一人在此处闭关多时,宗洵不会去打扰他。他在心里想着,等他们都出关了,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都会不一样了。
祁宁与林致桓下了天门山后,只打算在安阳城留宿一晚,待第二天天亮时就出发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天夜里,祁宁因白日里的事清醒得很,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也不想闭眼打坐,就拉着林致桓促膝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