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祁宁略侧过脸,见殷殊连的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便跟着将嘴角扬得更高了些。随后,他又开口说:“我想到要提什么要求了。”
“你说,力所能及,我一定做到。”
“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事,太累了,现在或者以后都是。但你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我就只能希望,我,你,从此以后都不会再遇上这种事,你能办到吗?”
“我记下了。”
“真能办到啊?”
“我会尽力。”
“行,那我信你。”
这天夜里,殷殊连又做了个漫长的梦。
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殷殊连翻山越岭,蹚过溪流,身后没人要抓他,但他就是要一直跑,然后精疲力竭,摔倒在地。
累到连支起上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这么脸朝着地面趴着,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不知过了多久,他头上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男孩说:“姨娘,这人是死了吗,怎么趴在这一动不动的。”
女人的声音冷淡,回他:“你问人一声不就知道了。”
男孩哦了一句,然后问他:“那你还活着吗?”
他动了动手指。
“手还能动,看来是还活着了,你要我拉你一把吗?”
他勉为其难抬了点头,目光朝上,正对上了向下看着自己的男孩的双眼,没有说话,就见这人来了一句:“那就当你是需要了。”
接着,这个男孩半弯下腰,伸出手,等着他的反应。他在梦里好像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却有种莫名的信任。他抓住了男孩的手,两人同时使力,下一瞬,他坐在了小娄山上的那个房屋院子里,身前有个戴面具仰躺在椅子上的人。
天很热,他看着这人脸上的面具都替他觉得闷热,但他自己的心却更加燥热。他想帮人把面具摘下,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缓身站起向前,在这个人的脸侧蹲了下来,然后生怕把人吵醒似的,抬手将那张看着万分凶恶的面具轻轻拿起,面具下露出了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现在他认得了,这人叫祁宁。
就这么蹲着看了不知多久,他觉得腿都开始有点发麻了,面前的人忽然睁开眼一扭头,让他来不及逃避,被迫对上了视线。
“你把我的面具拿走,又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你是想做什么?”
“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他想做什么,但不敢做。
不知如何作答时,却见祁宁一翻身改为侧躺,曲起右臂垫着头,左手搭在右臂上垫着侧脸,笑弯了眼看着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心中有什么轰然坍塌,没有化为废墟,而成了一片沃土,在厚厚的土壤下,有种子深埋其中,等着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他朝着说出那句话的地方凑了上去。
眼前倏然一黑,外头的天还暗着,屋内更是漆黑一团,屋外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是这些声音打断了他的梦境,令他没能在梦里做完自己终于明白想要做的事。
“殷殊连!起床了起床了!”卯时了,你不是让我和你多练练剑吗,快点,别贪睡了!
炮弹般连环吐出的话让殷殊连没两下就彻底清醒了,他清了下嗓子后喊道:“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来!”
外头的人走后,未能完成的梦翻涌上心头,感受到下身的一股异样,殷殊连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头上胡乱抓了一通。到了现在的年纪,这种异样也不是头一回出现了,此前他都坦然接受了,只有这次,他心乱如麻。
等殷殊连收拾好来到院子里时,祁宁已经在舞剑了,看到人来了,他立刻找准机会,手持木剑直朝人而去。
两人紧接着过上了剑招,可殷殊连有心事在身,面对祁宁的攻势显得有些招架不能,接连出了许多破绽。祁宁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心下一个不乐意,便学着施净秋的手法,每抓住一个破绽就往他身上用剑抽去,力道虽然不及施净秋,但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几回下来,殷殊连竟然也没叫停,还是祁宁主动停下手问他:“不是你自己说要抓紧练剑的吗,怎么今天一点都不上心。以往你起来的时辰不比现在晚多少,为何就这次状态不对,总不能是昨晚那一觉睡傻了吧?”
殷殊连自知理亏,又不好解释,便垂眼看着身侧的剑尖,没有回应他。
看他这反应,祁宁忽觉一股无名火起,垮下脸,语气几近严肃地说:“连正眼看我都不肯,难不成是后悔昨晚答应我的事了?若真如此,我不要你的许诺就是了,今日练剑之事也就此作罢,我自己练去。”
“不!不是的!”殷殊连一听完就慌了,赶紧否认。
“那你究竟是因为什么?”祁宁呼了口气说。
眼见不好再闭嘴,殷殊连只好模糊掉真相,暧昧不明地说:“我……有一件事,暂时不好对外人说,方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出手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那你要想好了再和我一起练吗?你要总是这个样子,还不如我自己练的好。”
有那么一刹那,殷殊连居然很希望祁宁能直接追问自己究竟是什么事,可他知道以祁宁的性子是不会问的,见他果然没问,心中不免怅然若失。
不过这样也好,真要问了,他估计也会用话搪塞过去。连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就这么直接抛给对方,结果恐怕不是由两人一同承担,而是从此避而不谈。再严重些,他日后还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都会成问题。
“这事我想没那么快能想清楚,你先自己练练,我在旁边待着,等我定下心神不去想了,再和你一起,你看可以吗?”
祁宁这才彻底消了火气,点头应了声好后就又去挥舞起手中的剑了。等了有两刻钟,殷殊连关注的重心从祁宁这个人逐渐转移到了他的剑法上,又看他练完一个招式后才说想与他过上几招,对方自是应允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殷殊连总算不再一心二用,两人一如往常练到了差不多的时候,然后吃完饭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