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觉得在一群人中独你一人蒙着脸反而更显眼吗?你这是担心被什么人发现还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呢?”
被她这一反问,殷殊连顿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愚蠢,说了句“是我考虑不当”便闭了嘴,不再多言。
“宁宁,你去帮他换个模样。不用太麻烦,让人认不出原本的样子就行。”
得了吩咐后,祁宁就带着殷殊连进了屋,稍作一番准备后就开始在他脸上动起了手。曾有一次,他随施净秋下山偶遇赶集,见到有人能给人换脸,并对此产生了兴趣,当时便央求施净秋帮自己向那人讨教手艺。出于某些考虑,施净秋没有拒绝他,而是颇费了些心思让那人答应用几天时间教他一些基本的手法。
所幸祁宁在此事上小有天赋,又肯下功夫,只在那短短几日就学去了四五分的本事。而后回到家中,他还自己琢磨了好些个月,技艺越发纯熟。如今,他的手艺与当时那人相较,可谓是青出于蓝。
虽然施净秋交代他不用做得太费劲,但他做起这件事来得心应手,屋中也有备着现成的材料,故而他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令殷殊连容貌大改。与原貌相比,殷殊连的脸色变得暗黄,那些出挑端正的五官也被一一调成了平凡的样子。
过犹不及这个道理祁宁还是很清楚的,若是让殷殊连变得太丑,丑得过于突出了,反而也会惹来多余的视线,因此将他改换成普普通通的模样是最为恰当的,正如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自己的成果,祁宁满意地点头道:“好些时候没做过这个了,我的手艺可真是一点也没退步。甚好,甚好。”
殷殊连看到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大为惊讶,也忍不住随之夸赞了他几句。一听人夸他,祁宁面上骄傲得紧,嘴上却说着十分客套自谦的话,可算是把心口不一摆在了明面上。
换了容貌,施净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招呼着两人随她下山了。路上,三人既没乘坐白灵那样的特殊坐骑,也未骑普通的马匹,单是凭双足步行。祁宁早已习惯,迈着不算慢的步子,还能张嘴闭嘴地说个不停。
“这次我们要去的潘家,算得上是我最乐意去一家。”
“为何?”
“因为这家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点心,据说是在晋国的国都汉川给王室贵族做过吃的。每次去,潘家的家主总会命人备上好些不同的花样,至今就没重样过。”
“你都很爱吃吗?”
“那是当然。”
然后,祁宁就开始向殷殊连详细介绍起那些点心的样子、口味,有详有略,如数家珍,把自己都给说饿了。殷殊连十分细心地为他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壶,就是味道不怎么样,他也只能暂且忍忍。
半路歇脚的间隙,殷殊连问了一嘴他与祁宁要抄的那本家规是何出处。对此,祁宁的回答是:“那必然是我老祁家的家规啊。”
“我好像没见人提过,是已经不必遵守了吗?”
“我姓施,祁家的家规与我何干。”施净秋随口一答。
“我们家现在姓祁的就我一个人,遵守与否全由我定。”祁宁接着笑答。
“留着是以备将来吗?”殷殊连又问。
“这还需要留着将来用吗,你们俩现在不就用上了?”施净秋也笑了起来。
霎时间,祁宁拉下双眉,扯着嘴角对殷殊连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殷殊连见了,差点伸手想替他抹平眉尾。手方抬至一半,他又觉不妥,便对着空中挥了挥,装作是在驱赶并不存在的虫豸。
三人到潘家时,天色已晚,潘宅中灯火通明。正门外的家仆是这里的老人了,一眼就认出了施净秋和祁宁,未经通传就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屋中,并嘱咐另外的佣人快步先去向家主通报一声。
潘家是当地名门,家宅占地数亩,家仆领着人去见家主要走好一段路。这期间,此人对施净秋带来的另一个人产生了好奇,不禁问了句:“道长这是新收了个小徒弟吗?我还是头回见着。”
施净秋闻言瞧了殷殊连一眼,而后回答:“算是吧。”
她的这个说法引得人有些疑惑,什么叫“算是”,这当中能让人去猜测的东西可就太多了。但这人不敢再多问,想着既然是她带来的人,自己只管好生招待着总没错。
还未走到主屋,几人就见一位装束齐整华贵,面上略施粉黛,精神奕奕的妇人迎面而来,这人便是潘家的家主潘进。
“道长一路辛苦,晚膳已经备下了,还请随我入座。”潘进走近了,笑着对施净秋说。
“有劳。”
“这回又做了新样式的点心,祁小道长可要赏脸好好品尝一番才是。”潘进又看向祁宁说。
“家主这是哪里话,我就是个借着姨娘的光来蹭食粮的小辈,怎好说是赏脸,还得我同家主说声谢才对。”祁宁笑答。
潘进一笑后注意到了殷殊连,便再问了施净秋一句:“敢问道长,这位是?”
“新收的小徒弟,姓殷。”
其实施净秋来此前完全没想过要怎么向潘家介绍殷殊连的身份,还是那位家仆问的那句话给了她提醒,她便直接借来用了。
“见过家主。这是师傅第一次带我下山,多有叨扰。”
殷殊连当场认下了这个身份。照理说,这个说法也确实没错,毕竟施净秋指导过他剑法,将来还有机会教他更多,因此殷殊连称她一声师傅毫不为过。
“如此,算不得叨扰。话不多说,都一并快快进屋入座吧。老杨,让人再去添副碗筷来。”
“是。”
家仆老杨照她的话去办事了,剩下的一些路便由她亲自来带。祁宁走着走着靠近了殷殊连,悄声对他说:“我姨娘是你师傅,那我就算你师兄了。虽然你年岁比我大,但是入门比我晚,理应这样称呼,你觉得呢?”
殷殊连想了下觉得有理,张嘴就要叫他一声师兄,但又想到他比自己小,于是出口便成了:“小师兄。”
“小师兄?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师兄?”
正要解释,殷殊连却被他出言拦住,他说:“为人师兄,便有指导护佑师弟之责,那好麻烦,这事就作罢,我们还是像往常那样吧。”
“行了,老师兄,来时话就多,到这了还不肯歇着。从现在起,你就先闭上嘴,等下上了桌,有你发挥的时候。”
施净秋听进了两人的对话,见机插了一句。在她边上的潘进虽然没她这么好的耳力,没能听清那两人说的话,可听她说出这句“老师兄”,便不禁笑了一声。殷殊连亦是忍俊不禁,但被祁宁用眼神威慑住了,没敢真的笑出声音,只嘴角翘出了一轮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