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我最近对院落里的两棵树有所忽视。明明它们就那样直楞楞站在那里,我从一旁经过时,总是下意识将其忽略掉。似乎它并不存在,即使它是真真切切生长着的。
反倒是角落的一簇野花,那抹宛若焰火般耀眼的姝丽引人注目。搭有枯枝所构成的花架,新生的嫩色藤蔓顺势而上。在墙瓦面泼抹上一滩绿意的计划,随刻在伺机而动。只差某一时恰好位于风口的快速生长,便可好风凭借力。
“吱呀”一声,桂院的院栏被推开。是风吹开了么?我转过身,是师傅。师傅今日换了一袭素衣,雪那般的冷白色,似乎不可触碰。然而,师傅若有若无散发出的暖意,如同绵绵雪花满天点碎的温馨晚夜,是我愿意靠近的原因。
这白,同那些邪灵塑造的数个傀儡截然相异。塑料泡沫吸附众多灰尘的脏白,岂可和自然世界的纯白色相提并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一直是我所心心念念的,就像一览无际的蔚蓝色天空一样。可倘若有一天,少年不再抬头仰望那片蓝天呢。这算是美好幻想的逝去,还算是从某种执念中解脱出来。
“师傅,你来啦。早上好呀。”
不知道在如释重负些什么,我故作轻松的模样。小步踱至师傅旁边,亲昵地一把搂住师傅。和前世的小时候一样,头靠在师傅偏于单薄的肩边蹭啊蹭。
内心深处某些位置的完全摆正,也许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时间的抚平和人性的麻木之后,终归会习惯的。
“你啊你,都26岁的人了,还是那么调皮。”
师傅不吝回搂,将我抱在怀中。不复纠结和犹豫,简简单单。只是作为师傅唯一的徒儿,眷恋同师傅的温存时光。仅此而已。
“师傅对纤月太好了,纤月当然可以开开心心做自己啊。对了师傅,你今天换的这身是新衣服吧,真好看。”
扯了扯师傅新衣服的布料,整体凉滑绸布带些亚麻材质的手感。
“过两日冥界那边有场学术会议需要我参与,我换个穿着显得正式些。”
风掠过,吹乱师傅耳边的碎发。师傅耐心地将发丝捋回,有些局促。原本师傅的头发已至最长长度,若是按照前世习惯,理应剪短才是。
“师傅,我给你剪一下头发吧。”
巧了,我这方面的手艺,可算是方圆十里小有名气的那种。应该是前世熟练度的缘由,常自产自销。毕竟自幼跟随养母在野山长大,不依靠自己,还能靠谁呢。
“都快上千岁的人了,老了,还捯饬自己作甚。”
斜睨我一眼,师傅半责怪似的嗔怪道。
“哪有。师傅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算老呢。现在师傅在街上随意走走,依旧有好多女生会偷看。来嘛,师傅。”
拉起师傅的一只手,我半撒娇半强硬扯过来。眼见终是拗不过我,师傅只好作罢,任由我去了。
“罢了,这回便依你一次。”
“好耶,师傅。放心吧,剪得干净利落,比之前更加帅气呢。”
来至师傅院落的卧室,一面雕琢繁琐的铜镜悬于槐木梳妆台的平面之上。并蒂莲的冗杂图案,寓意成双成对。镜中之人,却不复从前。即使一时替代那人,倒也无悲无喜,只不过是更多的麻木之感在作祟罢了。有些事,有个轻微的迹象和印记,了然于心即可。若是随意牵动,忽视事实逾了界,作茧束缚的只有自己。
内心平静,没有任何杂念。师傅坐于梳妆台前,我站在其后为其打扮。捋起几缕较长的头发,相当光滑清爽的手感,我差点没有握住。师傅的发质又细又软,偏偏发量看起来还特别多。木梳划落的整齐感,没有任何阻碍。确认梳理清晰后,理发正式开始。
拿起剪刀,先是将各个部分,修剪到一个较为理想的长度。之后是发型的外形整改,就像是修剪草坪那般。轮廓从宏观的大概一致,到微观的精密细节,联系头发的粗细、软硬、弯曲度、滑糙等具体情况,来进行剪辑手法的调整。在这方面,我是有经验的。
很快,进度已完成。撤离防尘布,一个翩然美人出现在眼前。头发整体呈现出来的感觉,变得轻盈许多,说不清的明快。以至于那道一直存在的界限,貌似没那么沉重了,反而多了几分印象中的记忆点。
“师傅,你看怎么样。”
师傅照着镜子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只是看起来,怎么像是个年轻人?”
“显小好啊,说不定有女生因为这个追求师傅你呢。”
我嬉皮笑脸开玩笑道。
“又在油嘴滑舌,小心你师媎知道了来罚你。”
“哎呀,师傅,徒儿不敢了。”
习惯,是一种神奇的事物。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将位置放正。我在坦然,也在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