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岁至十六岁,四年的时间。日复一日,炽烈用她的方式,陪伴着我。我和炽烈的距离,比起之前愈发熟悉。即使是块石头,也早就融化了吧。我很清楚,我对炽烈的情感。
少年怀春,不经意间的心悸和萌动,宛如春日枯草地里冒出的草尖,随时准备朝外延伸施展开来它的专属时刻。那是一个空泛暗月的夜晚,迷醉清香的花丛间,我向炽烈吐露心迹。
“炽烈,我心悦于你。”
“我也是。”
隔有黑色的轻薄面纱,放下闺阁女子的矜持,我踮起脚尖,轻轻吻在炽烈的脸颊边,任由红晕涂满自己的脸蛋。相识多年,由于炽烈特殊的刺客身份,不曾一览炽烈的庐山真面目。我想,时至今日,我和炽烈之间是可以坦诚相待了吧。
想到这里,我再次尝试掀起那层纱,想一窥炽烈的真实容貌。然而,和往常一样,炽烈伸手制止住我。
“依旧是不可以吗?我不在意你的容貌,真的。”
月色的亮暗两面绘制出她瘦削的面部线条和轮廓,骨相优越皮肉贴合,炽烈的外貌应该是好看出众的。当然,即使炽烈样貌平凡,甚至有些畸形,也不会阻止我对炽烈的倾慕。
我所依恋且需要的,是炽烈带给我的那种安全感和归属感。这些对于我的意义,远远大于炽烈的外在。若是结果差强人意,实在是不想亲近,大不了我不触碰炽烈就是了。炽烈一直是尊重我的个人意愿的,我知道。
“再等我一段时间,可以吗?最多一个月。等我杀完最后一个人,我就可以从暗杀组织全身而退,带你远走高飞。”
“嗯。正好那个时候我师傅从京城接亲,携未过门的师媎归来,我应该还能及时向她告别。”
然而,我没有想到。炽烈要刺杀的人,竟然是师傅。
前世死亡的那日下午,我坐在云澜城的野外山坡上,终于等到了师傅。久别重逢,我本是簇拥着奔向前去,想多和师傅说说话亲近一下。毕竟往后的日子里,我无法作为徒儿常伴师傅左右了。
却不想,与此同时,一个我从未预料到的人出现了。竟然是炽烈!只见她手持利刃,快速踱步朝师傅刺去。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拼尽一生所有的力气,我挡在师傅的前面。
还好,挡住了。受伤的,不是师傅。真好。这是我意识回归后的第一反应。贯穿胸口的温热肆意流淌,随即是活生生撕裂开来的疼痛。
“怎么是你。”
身后传来炽烈痛苦的低喃声,同样也道出我此时的心声。
伴有某个仆从高喊的“护驾”,既知行刺失败,炽烈当即将剑拔出,闪退。流逝的血量不断增多,正如我此时的弥留之际。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我倒在师傅的怀里,任由斑斑血迹弄脏师傅的衣袍。
和炽烈曾经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浮现。从初遇时的试探,到逐渐的靠近。从暗中的欢喜,再到暗月下的告白。谈话间不经意的身体触碰,野外游玩时宠溺看向我的眼底笑意,一边耐心倾听我叽叽喳喳一边把玩我的手指。我开心时,炽烈会跟着开心;我不开心时,炽烈会跟着担忧。
这样美好的她,为什么要刺杀师傅,我不明白啊。还是说,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炽烈预先设计好的。通过靠近我打探蓝府消息,以此来达到刺杀师傅的目的?也是,杀伐决绝,不择手段,才是炽烈的常态吧。那我算什么,一个中间过程任人摆布的傻瓜吗。
死前倒放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跳转至最后一个画面。周围的温度似乎开始变暖,泛起和师傅初次见面的场景。
蓦然间,师傅和煦一笑,向我伸出手。流转于师傅温柔的目光中,我竟在那界限分明的瞳孔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师傅……
……
“想起来了么?”
相似的花海,相似的暗月之下。炽烈的身影,和前世的黑衣人完全重叠,那是我多年以来一直恐惧的梦魇。
“真的……是你。”
不由地,我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为了能够再次正式见到你,我让造梦师沐槿封存了你关于我的记忆。”
“炽烈,你为什么要杀师傅?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甚至并不埋怨炽烈前世杀了我,但是她怎么可以伤害我最在意的那个人。对于我来说,师傅的一切,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得多。
“师傅,又是师傅。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是她。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