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联想到未来愈发感到不安,我烦躁地直跺脚。任由自己一股脑儿大步流星往前奔去,故意无视紧跟在后的随从。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小小姐你这么能跑,放眼云澜城有几个能追得上你的?真真是为难死我了!”
几个转弯的功夫,我就把随从甩掉了。随从的抱怨声距我逐渐辽远,呼……总算有做自己的时间了。
“烦死了,为什么大家都心疼花家大小姐,花桂糖藕迟早会把师傅的关心全部抢走的。万一哪天遭有不测被赶出蓝府,我又要成为没家的孩子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明知蓝氏一族不太可能驱赶我,即使是最坏的情况打算。然而,一向没有安全感的我,脑海里全是各种糟糕到极点的结果。发泄式地,我将脚尖抵在树干上,踩了几下。
不知何时开始,几滴温热落在我的肩边,浸润单薄的夏衣。一向警惕的我瞬间抬起头,果不其然,只见一身着斗篷的掩面黑衣人倚坐于树上。树冠极大,茂密的叶间几乎无缝,呈现出黑压压的一片。若不是血液滴落,从下往上看的话,确实难以察觉端倪。
隔着面纱,那人的视线恰好和我相撞。完了,无法假装旁若无事,选择进退自如。既是如此,只能直立而上。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误以为对方是派来的刺客,我极力压制住喉咙中的颤抖,强壮镇定道。
“我要杀的人已杀,就在昨夜。现在我受了重伤,被对方的人四处追查。”
听声音,应该是同性。我稍微放下一点戒备,说:“那你接下来如何应对?”
地上的血迹仍不断增加,逐渐形成一滩血洼。看来伤口较大,一时无法止住。
“等死。”
这……没有什么求生寻路的犹豫或悲己的哀伤,她就这么坦而皇之地接受死亡。身为陌生人,还是处于如此混乱危险的时代,我本可以一走了之。然而,当我看到她腰间别有一把有特殊图案绘制的暗月状匕首……母亲。
母亲说过,这特殊图案为她之前参与的刺杀组织独制。不同类型的武器装备对应不同的代号,以此方便自己人明确身份。母亲所属的杀手组织虽动机不善,但横观整个江湖,也算是颇讲道义的。想起当年母亲受伤时的情景,亦是如此倔强决绝。
终究,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追查你的人,大约多久会追到这里?”
大户人家,牵犬寻踪,想来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找来。
“两三个时辰左右。”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动作尽量快些吧。
“你下来,我给你包扎。”
那人倒不犹豫,直接从树上跳下来,想想也是别无它法。
“嘶啦”一声,我从质地上好的干净里衣扯下来一大块布,然后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止血,一部分用来包扎伤口。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黑衣人呼吸微弱,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倚躺在树边,我跪坐下来为她清理。
黑衣遮住血色,而流滴的血液量骗不了人。没想到伤势这么严重,恐怕有危及性命的风险。
“可能会有些疼,忍着。”
我尽力用布料将伤口压住,企图止住流血。黑衣人抿住呼吸,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出现意外,血止住了。
“还好止住血了,我来为你包扎伤口。”
换成另一块准备好的布料,我控制好力度缠绕在伤口的四周,恰到好处地固定住绷带,又不波及其伤口。很快处理好伤势,还剩下一个时辰的逃生时间。
“这是体香粉,用我的体味炼制的。每隔十二个时辰涂抹于腋下,即可暂时转换体味,甩开导向犬的追踪。”
我将体香粉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收下。
“为什么要救我?”
蓦然间,黑衣人抬手抚上我的下颚。隔有斗篷下的黑纱,直量的打探一览无遗。指间残存的血迹沾点在我白净的脸上,似乎在尝试将其染指成独属于她的危险和血腥。
下意识地,我用圆钝的指头摸了摸脸。察觉到脸脏了后,我没有感觉到冒犯,甚至冲黑衣人傻傻地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从未见过,我却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也许是理性分析站得住脚的有理有据,又或许是关于母亲的回忆在作祟。
“因为我感觉,你是个美好的人。”
用满眼的真诚和友善去回应她的怀疑,我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你不怕我吗?”
“不怕。”
我摇摇头,继续呆呆地傻笑。
“我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