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瓦的猫头鹰迈着平衡步在绳索上优雅可爱地走着,间或扬起红褐色的翅膀,抑或肉乎乎的爪子,于玠恨不得跟它握个手。
时间久远,记不太清了,那日她坐在厨房,无所事事地观看大人们忙碌,好不容易递了跟柴火到炉子里,还被斥为帮倒忙。
焦炭被烈火烧灼,浮现出雷霆霹雳走过的纹路,仿佛已经沟通过天地,要为这灰白命运献祭。
塑料篷纸在风中漂泊,在窗边游移,试图抵抗参与者激愤的威胁和旁观者默认的捉弄。
门锁被打开,那人毫无顾忌地翻腾起东西来,还准备往内室去。她忍无可忍地捡起一根柴火来,于对方猝不及防之际,趁天时地利之便,将小偷砸晕。
这才喊起了抓小偷。姥姥,姥爷和大姨跑了过去,将人捆绑了起来,径直便要往警局送。
她抿抿唇,不语。
玠儿,收拾下东西,三舅说。
为何。她有点欢喜道,是家里团建去旅游吗。
三舅模棱两可道,等他们回来就走,你有什么要拿的快去。
她用心地包了药品、水杯、糖果、纸巾和牙刷等物,缠好挎在肩背。
旷野如川,房舍如舟。人如鱼鸟泊在绿茵上,或站或坐围着石桌谈笑。
附近即是田垄,隔着松柏便是坟丘。心中冒泡,沸腾出一种再瞧瞧的冲动。
她爬上土坡,沿木欲过,绿蔓青青草,黄泥素素花,湿气朦胧,一只冷白的手扣着石碑,吓得她跌落沟中。
二姨原在近处赏景,闻到呼声,便借着弯折的松干搭了把手。
她道了谢,便又往回而去。
玠儿,该走了,二姨在身后喊。
我稍后再追你们。
枯藤堆上坐着个冻得只哈气的漂亮少年,再不走,可就永远走不了了。
她后退几步,你病了吗。
你说呢,我脚刚被磕伤,腿还在抽筋,又兼之头疼肝疼胃寒脾虚又累又冷。
她解开包裹,分出去一半糖果和药,道,你先拿这个缓缓。
药能乱吃么,谢谢啦。
她道,治脾的。你叫什么。
囊括三才,遥临八方,山林海陆、日月星辰都是我的名字。
我该走了,回见,倾国倾城貌妹妹,她系好行李,追向家人。
难不成你还是个多愁多病身姐姐,“玠儿”,“玠玠”?妙呐,无极轻道。
夏祢凑近摸了摸小猫头鹰的翅羽,也讲了一个。
我有位朋友,叫菜菜,某日去姑姑朋友家找姑姑,迎着微凉的风,车轮碾过落叶,经过坟的边缘。忍不住思绪胡飞。
若是走进地儿,也许可以看到几戳干干净净的头发。站在树下,要和长相清奇的骷髅骨架来一场舞吗。瞥过掺杂着泥土的血肉蚁虫,道一声“抱歉、失礼”便逃吧。顺便记得关心几句干涸僵硬的鳏寡孤独,不要被地上的枯枝烂叶绊倒了。
那时,朋友闲闲地坐在车上,吹着风,思维随风潜入夜,仿佛与黑夜合成了一体,不再分彼此。
仿佛接近了道,或者正在一步步地靠近奥妙。超越生命,超越死亡,又若一瞬间克服了所有人性弱点,达到了某种理想的彼方。
灵魂,如果有的话,肆意地游,时而掠过草丛,时而漫过月空。鬼是何模样?应该是透明的千奇百怪。也许她应该走慢点,万一撞到鬼了还得去扶,多么麻烦。新来的还是低调点罢。
松柏静悄悄地,守护着此地的居民。呆呆地伫留者,被遗忘在时间里,而不自知,又或不想知道。被时间提名的候补者,淡淡地定在原地,似在思考,或是反思。
秒针滴答滴答,车轮滚滚而动,不惊不慌地,可能是身躯,也可能是心魂。也许是一秒以后,也许是十秒以后,她的心魂忽然平静了下来,并开启了与亡灵的交流之旅。
甚至还闯入了别家的墓地,和已朽的老祖们唠嗑唠嗑,欢乐地,也许可以凑两桌麻将。最后来到自家祖坟前,贴着自家祖宗的墓碑,就此入睡;或者真诚地问候问候,然后和着月色和着露,一起躺到盒子里沉眠。
等天亮了,从盒子里爬出来,走回躯壳;或是从墓碑前爬起来,带着躯壳,回家去。
见到姑姑时,看着烁烁灯光黯淡的窗,再回头,看着模糊的夜,她的心跳得快了些。待回到了屋子里,她已完全退缩,又变回了那个有点怕鬼的自己。
遇到最大胆的自己,这也算是一段奇异的经历罢。
贝儿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朋友,我竟不知你还有个叫“菜菜”的朋友,还要你来告诉我。现下该我了。
记得我也是去姑姑的朋友家,只不过是白天。院子里有棵椰子树,昂扬奇特,便长久地盯着它的叶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