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琛在牙医诊所外的等候室等着。
会客厅的颜色安排很和谐。马卡龙配色的宣传报,青绿的大叶绿植插在一盆瓷白里,地板是纯木的。落地式的单面玻璃。碧蓝的天堆砌朵朵云,又抹出一条飞机开过的痕迹。
他没由来地想起和傅祝山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两人的相识其实很平淡,具体是谁的生日也忘记了。总之是到了晚宴的前厅,双方家长碰了个面。他爸那时还没死,所以他妈也活着。两个人很高兴地把他带过去。
“琛琛,看,这是你祝山弟弟。”
妈妈拍拍他的肩膀。
她是个很温婉的南方女子,浅绿旗袍上秀着几朵兰花,耳朵上坠了两颗乳白的珍珠。面容是逆着光的,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记得抬头看去时,母亲笑得很开心。
“旁边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和雁雪阿姨打个招呼。”
“诶呦!都叫你不要说我名字,土死了!讨厌这个名字不是一天的,迟早给它改了。”名字里又带雪又带雁的阿姨是个暴脾气。绿瞳金发,红唇都是正红色,眉眼也浓烈。手很自然地一扒拉,给他揪出来。“你别这么叫我啊!”
“你叫我二妈,这是你二爸。这就你弟。你就这么认,好了,和你弟玩去吧。”她随手一指旁边穿着西装的男人,对方戴着眼镜走神,听她说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啊了一声。
暴脾气的漂亮女人已经给他和傅祝山一打包,扔到了宴会的后花园。这种风风火火,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是礼节繁琐的霍家从未出现过的。
等他两脚站在后花园松软的泥土上,他刚认下的弟抿唇,握着他的手不吭声。或许是混血的原因,他小时候比寻常的孩子更白,脸也看上去更嫩。莫名就想让人咬上一口。
“……”
握住他的手后只静静地盯着他看。
霍祁琛和他对视半响,试探地先来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霍祁琛。”
小混血向他点了点头。
依旧是不说话,眼睛盯着他瞧。
“你想要玩什么吗?”
“……”
“我有一些关于花的知识,你想不想听?”
“……”
“你知道吗?其实玫瑰属于蔷薇科。而蔷薇科的花绝大部分能够直接食用。”
“……”
小混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霍祁琛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不是饿了?”
“……”
小混血和他点了点头。
霍祁琛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是牛奶味的。”
温软的触感从手指传来,小混血张开嘴巴,连着糖含住手指。他从未跟谁如此亲近过,本能的反应是应该感到恶心的——但小混血太白、太过精致——涌上他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可惜了,只带了一颗糖。
那天起,口袋里就没空过。
从那个时候就天天喂他甜食,到现在蛀牙倒才不合理。
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口袋,手指动动。满兜的牛奶糖、水果硬糖和巧克力豆摩擦出声音,在指腹上残留甜。
可惜了,以后要少吃啊。
“霍先生。”
诊所的牙医姓温,业务基本包含了他们这圈子里所有的牙。推着金丝眼镜,唠唠叨叨和傅祝山走过来。她的护士先和霍祁琛打了个招呼。
霍祁琛嗯了一声站起来,眼睛先去看傅祝山。黑白发少年无精打采,情绪处于烦得要死和因为对方说的话真的有道理而无力反驳的沮丧。不自觉地稍微撅嘴。
“发现得及时,没有到必须要根管治疗的地步。24小时内不要进食,2~3天内最好不要吃有粘性的食物。”温医生叮嘱。“但既然已经有过一次蛀牙了,之后肯定要比之前更加注意。最好呢是少吃甜食,就算做不到也要勤刷牙。”
傅祝山的嘴角更瘪了,像一只不高兴的小鸭子。霍祁琛勾唇笑了一声,替他接过温医生给的一袋子。
“好,我记下了。辛苦。”
“叛徒。”
傅祝山小声地嘀咕。
霍祁琛听得更乐。
“让我带你去拔牙总好过告诉你弟吧。”
傅祝山在心里权衡了一会。霍祁琛发现的话,会直接带他来补牙。但如果告诉了他弟,他弟一定会告诉他妈,他妈一定会告诉他爸。然后他就完蛋了。
“好兄弟。”
傅祝山立马倒戈,竖起大拇指夸他。
24小时不能吃东西,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哪怕把补牙的过程所耗费的时间也算进去,至少还有23个小时。
不能吃东西……那他能干嘛?!
傅祝山瞳孔地震,不敢置信地把手指掰了又掰,反正再怎么算也依旧吃不上东西。
他渐渐失去色彩。
想当主角就是因为能自由地吃配角吃不了的……
“丧成这样,除了吃,想不到任何好玩的了?”看他不高兴,霍祁琛习以为常地从兜里挑出一颗糖。拿出来时又反应过来,包装已经拆了一半,便往自己的嘴里送。全程傅祝山都眼巴巴,小狗一样。
吃不了就不吃呗,哼。
好像谁一定要吃一样。
肯定不好吃。
傅祝山眼瞧五彩斑斓的糖纸被收进兜里。
虽然大脑空空荡荡,他还要嘴硬:“当然有想法了……我又不是真的笨蛋。”
不去上学的话,一般去地下赌场。但那里的爆米花很好吃,只能闻不能吃的话太残忍了。其他地图……啊,偶尔会去其他学校找人打架——但是周围一圈的高中都已经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