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次乌欧牟没有眷顾她，湍急的河水将阿罗忒斯的头颅压到水中，灌了半肚子的水，水压得耳膜酸胀，只能凭靠半吊子的水性勉勉强强闭气。
自己漂了大概多久？
“咳……嗯嗬——”
其实阿罗忒斯是想骂人的，但是现在除了这种简单的模糊音节，无法在水流还往嘴里灌的情况下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这条支流原本应该不会这么湍急，是因为北方的雪水化过来了吗？再这么漂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武器还在身上。
她咬着下唇，努力清醒神智，被冻到牙齿打颤，阿罗忒斯的手腕也被冰凉的河水冻得僵硬，在腰侧摸了好几把才抓住剑鞘，两边都是光秃秃的石壁，只能试一试用剑刃卡住某个石块迫使自己停下来。
这种情况下她的意识力孓然放大，浪花的嘈杂，自己的吞咽声，还有远处不知道什么的鸟叫一齐闯过来，不是进入耳膜，而是忽得在脑里炸开，眼前一片模糊，白茫茫的一块又一块，好不容易看清楚后，阿罗忒斯只好胡乱地往崖侧将剑抵过去，把一切都交给自己的运气。
手臂被往后大力一扯——她拉住石块了，这很好。
阿罗忒斯在水下的腿猛扑通，踩到河底的石头，用膝盖一步步蹭上最低处的崖壁，如果自己能成功爬上岸活下来，她一定要学会游泳。
还好这断崖也不是不可攀爬，稍微有点斜度，自己那把长刀倒是此刻成了累赘，她咬咬牙，从腿内侧抽出一把短匕首，凿入石缝，将自己平衡在壁面上，稍微喘息片刻。还好这断崖也不算太高，也幸亏自己一路上都在吃，好歹还是有留存的力气攀岩。
手腕恢复点知觉，阿罗忒斯抬头看准下一步后双手接力攀爬，隐隐约约嗅到水腥味和潮湿的泥土味，以及熟悉的烧灼味。发丝黏在眉骨上，一直有水顺着眼窝打转，又往睫毛留下，她得不停歇地努力眨眼才能看清。
好吧，也许是自己太乐观了——在半路被枯枝卡住脚腕的时候她突然有种想要直接跳下去的冲动——随便漂到哪都好呢。
她想了想岸上的同伴，但是只觉得温暖从身体里逃离，这种感觉也很奇怪，因为是第一次阿罗忒斯感觉到死亡的味道，自虐的说法就是：她觉得还得挺新奇的。
这也可不太行，无论是什么种族，矮人人类精灵，至少有人死前还有遗言遗书，要是之前那句莫名其妙的气音作为死前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太逊色。
忽然又觉得冷起来，这也很新奇，但是热量又集中在胸膛中，灼灼燃烧，好像岸上有什么人正在等着她，自己内心也十分迫切以至于热忱见到。阿罗忒斯将剑插入一块裂缝，右腿用脚后跟勾住一块石头尖，膝盖蹭到一片湿滑的苔藓，往后一摔，吓得突然精神。
这时，一片奇异的金色进入眼眶——是莱戈拉斯他们追上来了？
她现在也后悔起来当初没有好好打理头发了，自己的刘海都黏在眼前，分辩不清到底是谁，又一缕过长的金发掉到她的下巴处，紧跟着是一只手，紧紧扯住她的手腕，同样的冰凉，但是自己被触碰到的那块皮肤倏得发烫。
那个人把她拉到了岸上，阿罗忒斯没顾及什么礼节，趴在人家的膝盖上喘息，将剑收入鞘中，另一只手里的匕首收在背后。那双手又伸了过来，捋开她的发丝，匆忙间她只看到对方的下巴——看起来是个精灵，她用力闭上眼睛。
————
熟悉的灼热感，
一双手似乎是摸上了自己的下巴，手背蹭过自己的鼻尖，紧接着往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扣。手的主人像是从来未干过穿衣解衣这种活似的，对着那小小的扣子捣鼓半天，被教导过“常识”后，她对这些动作有了一些概念，心想着“这有点不对吧”，在对方试图扯开外罩的纽扣时先是尝试着眨动睫毛。
原本就是闭上了一个眼睛，怎么昏睡了过去……
睁开眼，面前的精灵长得感觉很聪明的样子——不是她不会形容，是那种把精明写在脸上的感觉，同样也很漂亮，比起其余的男性精灵显得有些柔，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一样，扶着她坐起来的动作也很生硬，但是眼睛却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
“这个是你包裹里的药酒，原先是打算给你上药用的，我热了一些，你先喝，没有坏处。”
一小瓶瓶身发烫的东西被递过来，阿罗忒斯扭开已经闻到了酒的刺味，还有草叶子的味道，猛喝一口，被呛到眼眶冒泪，才转而小口喝起来。
半瓶下肚后身体回暖，紧跟着是手臂的凉感，她转头看一眼——手臂上的衣服破了个洞，小臂上也没好皮，大概是被桥上的余震炸到了，现在回神才感觉到不对劲，回头就看到那个精灵已经从壁炉上端出烧烫的小刀和药膏，
“衣服能自己脱吗？上药。”
阿罗忒斯盯着看一会，缓缓点头，开始解纽扣，他也不躲，面无表情看着她脱掉半湿不干的外罩，长袍，留着一件里衣。
“坐到火前去。”
“嗯……”
声音很嘶哑，希望没因为喝太多凉水伤到喉咙。
挪过去后，阿罗忒斯盯着焰火发呆，精灵的手先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长发捋到前方，割开已经黏在皮肤上的衣服，用药酒冲洗掉上面的血污，再刮出一块药膏厚涂好后叠上一层纱布，又从炉架旁拿起一卷纱布，将她的伤口缠绕好。
她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是一个小木屋，窗户修在头顶，自己则躺在靠近门的长椅上，看起来似乎是面前这位精灵的住所。
她再次偷瞄一眼，看到对方嘴角带着很奇怪的笑容，心中虽然有疑惑，但毕竟人家救了她，也没有理由说什么话。
“谢谢你，”这次嗓音恢复正常了，“我是阿罗忒斯，谢谢你救了我。”
“我只是正巧狩猎路过而已。”
“这里大概是什么地方？”
“范贡森林的边界，靠近山脉。”他将脏纱布丢到火里，蓝眼睛里闪着光。“你怎么掉到水水里去了？”
天哪，她这是从东飘到西边了？
“……”阿罗忒斯捏紧手，“踩到苔藓了。”
她呼吸一滞，“你和人类走得很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精灵吧？你看到我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对方没有答话。
“对不起……我只是。”
“因为这里离洛汗也近，我偶尔会和洛汗人交换物资。”
他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介绍我自己，我是……芬里尔，我独自出现在你面前——毕竟不是所有精灵都喜欢和同族住在一起。”
“你的同伴们呢？”
“我与他们走失了，他们应该在我的后面。”
芬里尔给她递上一杯热水，“你的伤没有好全，或许你也可以在这里先等着他们？”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继续赶路吧。”
“没有关系，你脖子上的项链，包括你的武器，还有服饰，就算我离开同族的住地太久也还是能辨别出来，都是精灵的手笔，你与精灵走得也很亲近？这没什么。”
“……谢谢你，”阿罗忒斯最不擅长的就是直白面对他人的善意，尤其是长得漂亮的，“虽然我受了伤，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会捕猎做饭呢，你怎么使唤我都行。”
“使唤病人？我还没有无力到那种地步。”
芬里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怪，只当着他还在生气，阿罗忒斯连忙解释，“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白住你的。”
——————
他们走到石桥上的时候应该是下午，看现在太阳已经有要落山的地步，芬里尔说是还要再出去打猎，但很快他就带回了一只肥斑鸠和几条鱼，将它们捆在木棍上就要烤。
“还，还是我来吧。”饶是阿罗忒斯也从未看过如此豪迈的下厨方式，不想吃一嘴毛只好主动请柬，
“这附近有小溪吗，水源之类的？”
“房子后面有一口井。”
她接好一盆热水，请芬里尔端到井口边开始拔毛，通常看到她处理内脏这一部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扭头，芬里尔反而很感兴趣，抱着手臂看她处理斑鸠，掏鱼泡。
这次她重新把食材捆好，留了一条鱼炖汤。
“盐在哪里？”
“就在橱柜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