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回答。
“霍、莉……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
那个东西又凑近了一点,似乎在端详她。
“啊……啊!我想起来了!”
冷冰冰的皮肤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慢慢滑到了她的脖子上,霍莉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到底是它的什么部位。
“很高兴见到你,霍莉。”
那东西发出了快乐的鸣叫声,连说话都顺畅了不少。
“我是你的舅舅,贝兹。”
——她几乎以为自己昏过去了,可惜她没有。
她被迫保持着可憎的清醒,听这只自称她舅舅的怪物亲切地和她打招呼,然后逻辑破碎地说着古里古怪的话——一开始还是方言式的英语,她勉强能听懂,然后就变成了叽里咕噜的未知语言,就像她曾经在被鱼头人追逐时所听到的那种声调,不过要轻柔许多,听起来仿佛一连串的蛙鸣。
但这是一个机会,它对她的态度还不错,说不定能帮她逃跑!
“你——舅舅,贝兹舅舅,”她颤抖着开口,“这里好黑,你能、能打开灯吗?”
蛙鸣停下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不行,亲爱的,孩子们不能暴露在太亮的光下……”
它似乎思考了一会,随后语气软和了下来。
“不过,我可以为你点一支蜡烛?”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
“好吧。”
怪物走开了,几秒后,它忽然又问:
“你是想逃跑吗?霍莉?”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会逃跑的,舅舅。”
“唔……那很好,你很听话,不像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
“安洁莉卡,姐姐。她总是想从家里逃走,我的姐姐们,她们都是。我讨厌这样。”
怪物蹒跚着回来了,一支不足巴掌长的小蜡烛被点亮,交到了她手上。
“每次她们想要逃跑,爸爸就会很生气,还有巴克斯。我害怕他们生气。”
霍莉颤抖着,轻轻举起蜡烛。
在微弱的光晕中,她看见了一些相互纠缠的海藻——噢,那是面前这只怪物的脚,也许吧——总之是绿油油的糜烂状条带物,她尽量让自己不要联想到一大团绦虫;再往上,一些西兰花似的类结缔组织,成垛地长满圆鼓鼓的颗粒,仔细看去,那些颗粒的顶端还有细小的裂口,里面好像还有什么极其微小的辫状器官、又或者是生物,在有规律地进进出出。
霍莉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上——天呐!天呐!她真的要吐了!
它的模样甚至不能说是像鱼或者青蛙。
它……它就是一坨刚从罐头里挖出来的发霉鱼糜!
怪物还在说话,哪怕她根本找不到它的嘴在哪:
“他们会把我关起来,那是一个很黑很黑的小房间,我很难呼吸……嗯,好在爸爸还是爱我的,我现在可以用整个身体呼吸了,我也不需要眼睛就能感觉到——你要去哪?!”
握紧了蜡烛,霍莉转身就跑。她不能再和那个怪物呆在一块了,否则胆汁都会吐出来!
“你想逃走吗?你说了你不会离开的!你说了的!”
怪物尖叫起来,跳跃着追在她身后。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姐姐!姐姐!”
响亮又聒噪的青蛙叫,慌不择路的满地乱跑。
她不能跑太快,蜡烛顶端微弱的火苗会熄灭,好在畸形的小怪物速度并不快,这给了她寻找墙壁上可能存在的门的时间。
而就在她朝着墙面的方向举起蜡烛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宁愿她看不见。
一个踉跄后,霍莉弯下腰,胃部抽搐起来,痛苦地呕出了胆汁。
……她知道她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了。
卵,到处都是卵,绿色的卵,黄色的卵,垂坠状的卵,比她的脑袋还要大,还要饱满。它们密密麻麻地挂在墙面上,见缝插针,无处不在。蜡烛的光芒很微弱,却足以照亮卵的内容物了——浓稠的汁液当中,是又像蝌蚪,又像鱼,又像人类胎儿的胚胎,在光照下颤动着,好像要开始游动。
这将成为她永恒的噩梦。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高高举起手,狠狠将蜡烛掷了出去——那层吹弹可破的薄膜在火光中破裂了,接着就是连锁效应,成千上万的“噗嘟”声犹如一场暴雨,无穷无尽的冰凉液体和柔软、温热、还在扭动的肉一同坠下。
她在黑暗中奔跑,放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