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氤氲的纯净气息弥漫在浓雾之中,隔绝了尘世的污浊。
然而,在这片被视为圣地的边缘,一处被虬结古树阴影彻底吞没的角落里,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窥视着泉眼的方向。
那是一只身形修长、皮毛如最深沉夜色般油亮的黑猫。
它完美地融身于树根盘错的暗影里,仿佛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它目睹了掌事老妖引领着那名人族女子——江若瑶,走向泉眼,目睹了泉水诡异地分开形成通道,最终将她的身影吞噬。
黑猫的瞳孔在幽暗中收缩了一下,随即,它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人类般、充满算计的弧度。
它轻盈地转身,足下柔软的肉垫踏在潮湿的苔藓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修长的身躯如同鬼魅般,迅捷而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更浓密的雾霭深处。
……
距离灵泉不远,一处相对开阔的岩壁下,陶清清如往日一般盘膝而坐。
此处正对着司郢闭关洞府那沉重冰冷的石门。
她手中捻着一支刚采摘不久的凤涎花,那花朵呈现出一种神秘而浓郁的紫红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带着细小的绒毛,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蜜糖与古老木质气息的奇异甜香。
凤涎花,传说中早已绝迹于世的奇花。
百年前那场席卷天地、令神魔泣血、山河倾覆的神妖大战,几乎将这片土地彻底化为焦土与虚无的废墟。
然而,唯有这被浓雾永恒笼罩的奇异之林,如同被遗忘的世外净土,奇迹般地保留了它的生机,也成了凤涎花在世间唯一的乐土。
它在这林中肆意生长,繁茂异常,于陶清清而言,不过是触手可及的寻常景致。
陶清清一手将凤涎花凑近鼻尖,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抚摸着依偎在她腿边的幼鹿桃桃。
桃桃的皮毛柔软温暖,带着幼兽特有的奶香气和阳光晒过干草的味道。
然而,这份温软与芬芳,此刻却丝毫未能驱散陶清清眉宇间紧锁的阴霾。
她秀丽的容颜上,愠怒与失落如同驱不散的浓雾,沉甸甸地压着。
司郢为了那个人族女子,竟不惜违背常理,强行出关,甚至带她来到了这里……这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忽然,一旁的茂密草丛传来一阵细碎的、令人不易察觉的窸窣声。
陶清清沉浸在思绪中,并未立刻反应。
直到那声音近在咫尺,她才微微侧过头。
只见那只刚刚消失不久的黑猫,正优雅地从草丛深处踱步而出。
它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悠闲的散步,慵懒地伸展了一下修长的腰肢。
随后,它迈着无声的猫步,径直来到陶清清腿边,极其自然地蜷缩下来,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裙裾,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讨好的呼噜声。
这只黑猫,是陶清清数年前一次偶然踏入人间时救下的。
那时,它被一群愤怒的村民围困,尖叫声和石块如同雨点般落下,人们认定它是偷食牲畜、祸害家禽的恶妖,誓要将其乱棍打死。
陶清清路过,恰好对上那双在恐惧中依旧清澈透亮、如同上等翡翠般的猫瞳。
那眼神里纯粹的求生欲和无助,瞬间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出手救下了它,将它带回这片与世隔绝的浓雾之林,给了它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对她而言,它只是一个需要庇护的、可怜又可爱的小生命,是她漫长岁月里一个可以倾诉、可以抚摸的温暖陪伴。
像这样被她一时心软救下并带回林中的小妖,还有许多许多,它们共同构成了她平静生活的一部分。
“她去哪了。”
陶清清没有低头看猫,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地望着前方冰冷的石门,细细的嗓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问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黑猫停止了蹭动,抬起头,那双翡翠般的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再是柔顺的呼噜,而是断断续续、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极其诡异的人族语言:
“灵泉……深处……”
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听在耳中令人头皮发麻。
“灵泉?!”
陶清清猛地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
她捏着凤涎花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娇嫩的花瓣被掐出几道折痕,浓郁的甜香骤然迸发,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酸涩与难以置信。
“司郢他……竟允许她去灵泉解蛊?!”
这疑问脱口而出,带着尖锐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