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烛台下谌良的唇也艳丽如丹朱。
季鹛眼角余光顺过去,瞥见红衣身影,便低下头来。这个诸侯公子惯爱与她斗嘴,今夜,不如不搭理他。
夏蕤脚步不过这一顿,与谌良说笑完,便携着季鹛继续往前走。
沿路每走十步,便有一座丈余高的青铜七枝烛台耀耀于路旁。七支灯节锤成花枝状,中央处一枝独秀顶着碗口大的火把。火焰在深宫夜风中摇曳,照得一行众人身影长长,于篝火欢呼声中缓缓前行。
夏蕤牵着季鹛的手,侧眸看她。
季鹛的喜扇一直被夏蕤卡在掌心,石绿长裙尾绣了几朵小小的白梅。
小小的几朵白梅,就像是她小小的不甘心。
夏蕤瞥见,忍不住笑了。他幼年时笑得便张扬,敢当着未来老泰山、托孤大臣季忧的面,放屁给众大臣吃。季忧曾与女儿说过,这位主子一笑,定没好事。
如今他一夜成年,身量奇高,浓眉压眼,愈发显凶悍。
夏蕤俯身望着季鹛一笑,季鹛便身子一抖。
“很怕孤?”
夏蕤牵着季鹛不疾不徐,笑笑道,“你是孤迎进宫的第一个女子,孤不会拿你怎样。”
可也不会太好,季鹛腹诽。
面上却柔顺地低头,轻声应道,“是,鹛儿知晓。”
夏蕤一边闲闲地与她说话,一边留意深宫中长长甬道尽头,口中话语含笑,听似温柔极。“往后在宫中只你我二人,你不必惧我。”
他没自称孤,季鹛心里松了些,低头应了。
夏蕤又闲闲说了几句,他说,季鹛就低头应。如此走了半晌,终于到了梅花殿。
夏蕤停住脚步。“欢喜这儿么?”
季鹛小心抬头,环顾四周。
梅花殿距王的极殿极远,须走过九曲回廊,过假山石,历侍女们杂居的成排低屋,才能见到王。
季鹛惘然,垂下眸,轻声道:“极好,很欢喜。”
夏蕤低头定定地望着她。
篝火到梅花殿外就尽了,最后两支青铜七枝烛台分立左右,遥遥地照着他们。身后是躬行的群臣,一袭朱衣的鬼王谌良,数不清的喜气洋洋的侍女与侍者们。
季鹛头垂得更低。
红霞珠覆半面,一低头,簌簌地撞珠乱响。
夏蕤目光似乎有热焰,灼灼地盯着红霞珠掩映下季鹛发鬓一朵白梅。
季鹛愈发低眸。她今日梳了高髻,发髻内点缀金叶子与珍珠,华贵无匹。是她偷藏了一朵白梅,临下车,摘了金叶子换成白梅。——难道王不喜白梅?
不然为何目光紧盯着她不放。
季鹛心下不安,身子轻颤,额间红霞珠叮叮乱撞。
她却不知,今日她著石绿长裙,胸口勒一抹雪衣。雪衣与发髻内零丁白梅遥相呼应,愈显得她云髻峨峨,延颈秀项。这一路行来,不知多少侍女目光落在她身上,羡慕她行走间飘飖若流风回雪,清艳丰姿。
“这朵花,”夏蕤俯身,拂开红霞珠,轻轻摘下她鬓边白梅。“很衬你。”
季鹛惊讶抬头。
却望见夏蕤正低头注视她,眼眸含笑,摊开手。
一朵伶仃白梅,颤巍巍地停驻于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