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项柒独自一人奔跑在街上,身后跟着两只乌鸦。
她跑到河边找到一棵高大的杨树,身子几个纵跃跳到上面,轻轻将乌鸦幼崽和鸟巢放在树杈之上固定好,那两只体型较大的乌鸦也跟着落在一旁,它们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地,好像知道什么时候不要吵嚷,哪怕是到了河边,也只是歪着头看着她。
小刺猬没地方可去,项柒也没有发现刺猬妈妈,索性把它们就放到这棵树下,口中念叨:小刺猬你们也一并照顾着吧。
不知道那两只乌鸦是否听懂了,只见它们把头歪向了另一侧。
项柒仰起头又看了它们一眼,随后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已经达成了约定一般,然后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身后才传来嘎嘎和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项柒又跑回去一趟,后半夜,小院的火已经慢慢熄了,里里外外所有地方狼藉一片,后院也乱作一团,地下室入口被完全掩盖,没人能想到那里会有不同,灰烬下面的记忆彻底被尘封。
项柒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轻呼口气。
仅仅几个月的生活像是过眼云烟,不得不随风消散。
项柒不敢再看,只是低头,脚下的石子成为了她的目标,一下一下地,漫无目的地,越走越远。
宵禁还未结束,街上身影只有一个。
*
建元二十年,时隔二十年后,回鹘再犯大华国西北边境,尚大将军领兵抵抗,却没想到仅仅二十年,回鹘竟恢复如初,甚至更为凶猛,一路势如破竹,边关多处被破。
回鹘长驱直入,路线竟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偶然导致,不管是哪一种,都像是不服气的孩童,誓要把当年没有干成的事必须重新完成一遍一般。
坊间传闻左相次子赫潜临危受命镇军大将军,西上辅佐尚大将军,可调配所有军队。
长兴城离战场虽很远,但是二十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很多老人对二十年前那一战心有余悸,当年可以说是玩笑间回鹘就已经兵临城下,差一点就要城破亡国,如今所有人不敢再托大,大家都战战兢兢,敢在街上走的,几乎都是互相打探消息的。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左相家的二公子当镇军大将军?我怎么记得他好像身体不大好啊?”
“是啊是啊,消息应是没错,我也是偶然听到的,据说正准备出发呢。”
“他行吗?” 有人压低声音,极其担忧, “他身体那么弱,出门都靠坐轿子,从没看见过他骑马,不会上战场还要坐轿子来指挥吧?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是他为啥能当这个大将军啊?圣人糊涂了不成?” 有人不解。
一旁的人闻言赶紧捂住这个人的嘴,小声嘀咕, “瞎说什么,别回鹘还没来,你自己先把自己霍霍死了……”
项柒这几日一直在右相府附近,乔装打探右相府的动静并寻找项壹的身影,只不过右相府安静如鸡,不但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出府入府都免了,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冬眠了一般。
这日路过,路人几句话险些将她震得灵魂出窍。
项柒一脸震惊,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信息,旋身抓住其中一人质问: “你说什么?你说谁要西上了?”
被抓住的人用力挣开,一边不爽地骂骂咧咧: “你不是都听到了,赫家二郎当大将军,这么一个病秧子,咱们还有啥可期待的,能跑就赶紧跑得了!”
另一人好心解释: “话不能这么说,回鹘虽然厉害,但是兵不厌诈,万一他一直是假装病弱呢,万一他其实挺厉害的呢,万一……”只是这个人越说声音越小,明显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项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能理解这才几天的时间,情况就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更不能理解,朝中那么多人,为何独独赫潜却成为了镇军大将军。
她怔怔松开双手,转身要走,临走之前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着那个人: “闭好你的嘴巴,圣人的安排你也敢质疑!既然圣人说他是镇军大将军,那他就是最厉害的镇军大将军!”
项柒目光炯炯,言辞铿锵,虽身量纤细,但胜在气势凛然,对方一时讷讷,眼神躲闪,不敢再说,啐了一口转身快步离开。
虽口舌上支持,项柒的内心却犹如煮熟了的沸水,一时间翻滚不停。
回鹘一直狼子野心,有所动作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厉害。
右相已经如此名目张胆,外面回鹘长驱直入,华城内部又有私兵,私兵虽然数量不多,但至少也是数千之众,如果他们要来个里应外合,势必是难以阻挡。
项柒不相信圣人没有察觉,只是他放任右相一直动作,不知圣人是否有什么针对性的计划。
最最奇怪的,为何是赫潜?
镇军大将军,随军出征,西北边关苦寒,虽现在华城只是入秋,西北边关却已经入冬极其寒冷,但是在战争面前,御寒也只变作了最简单的要素,那些刀枪剑戟……
项柒想起他那细瘦的身板,简直呼吸都要停止了。
所以……
他们是不是有别的什么计划?
他们……,难道是想要钓大鱼?!
一想到这里,项柒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如果拿赫潜当做诱饵,不论是对回鹘人来说,还是对右相来说,都极具诱惑力!
不知在何时,从哪里,他们明显已经知道了赫潜的身份!
回鹘人一直想要报仇,一旦知道赫潜带军,肯定会不计代价进攻,杀之而后快。
甚至可能不计手段,比如——暗杀!
而右相,如果能抓住赫潜,那得是一个多好的盾牌啊!对于圣人来说,赫潜的价值多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