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柒缓缓坐起,双手不经意碰到散落在两侧的纸张,她侧过头,有些晃神。
刚刚在那些闪过的记忆中,推到地上的纸好像没有这么多。
项柒转过身,一张一张翻看,果然发现很多新鲜的笔迹,像是最近才写完的一般,只是这内容,越看越心惊。
“钱簿升,前朝及当朝右金吾卫署中郎将,年四十四,喜巴结媚上,喜恩惠小利,喜酒池肉林!” 写到这里,文字笔锋突然变得厚重锋利, “带兵抄家!”
“耿会中,前朝刑部侍郎,后请辞居闲职,年五十六,胆小,怕事……” 笔锋停顿,墨迹晕开很大一团,才又开始写到, “主导行刑!” 最后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有墨迹晕开,甚至有很多散落的墨点,像是,写字之人不可控制的颤抖。
项柒忍不住抬头看向两侧,昏暗的柱廊一片暗沉灰败,想起刚刚梦中项壹眼神哀戚的温柔话语,项柒的心脏又开始紧缩,她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过了不知多久,项柒强制自己稳定心神,继续翻看。
“田埠凉,前朝大理寺卿……”
前两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因为血书详尽阐述二人生平,圣人震怒,命令人死也必须彻查。
而这田埠凉,项柒印象中,这几日好像也听到了传言,虽然他退隐多年,但因其在前朝很有威望,所以消息一出,立刻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前朝大理寺卿不知何故吊死在家中,家仆发现时,已然咽气,身前是庄严肃穆的正大光明匾额,同样地,在他的胸口,发现了一纸血书……
这些人……,不会是都被他亲手了结了吧?
可是,他们都死了,谁来作证,他还怎么给武侯府翻案?!
……
项柒想不明白索性不想,继续向下翻,终于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何宏益,前朝及当朝右相。”
只是右相这里,与前几个不同,后面什么也没写,不知道是才查到这里,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信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整页纸只有这几个字,其他地方一片空白。
项柒不相信项壹什么都没有查到,否则他绝不会以身犯险,那日也绝不会在右相府遇见他!或者说有什么信息,是他知道的,但是需要去证实的,只不过他还没有找到证据,只能自己以身犯险。
项柒记得,那日她潜进去之后,发现右相府守卫比想象中的还要森严,她遍寻不到更好的路径,只能在外围游走。
所以她才在外围碰到了项壹!
那时他很可能仅仅是普通的护卫,还进不到中心区域!只是不知道那日之后,因为她的闯入,别人是否发现了那日他额外的照顾,是否发现了他的不同。
猜测只能增加更深的担扰,项柒不得不掐断思绪继续翻看。
在角落,层层覆盖之下,项柒突然眼前一亮,她竟然看到了右相府的地图!
这地图一看就没有画完,中心区空了一大块,可是外围却是足够详细,也足够项柒深入琢磨。
那日她潜进去的时候,是按照日常大家族府邸的基本布局来做参考的,只是没想到,只走到了前院,就发现不对,当她想再向里深入一下的时候,却不想竟然直接遇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拐出来的护卫。
今日再一看地图,项柒了然。
右相府只有前厅及前院部分与其他府邸基本一致,再向里,则完全不同。
右相府的花园水系都置于第二层,树木茂密,流水潺潺,外人只会觉着右相府雅致,特别,处处绿意盎然,却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些园林里面,竟不是家宅家院!
花园水系围绕着的,是好几块空地,空地的周围有很多院落,每个院落规矩相同,房间数量相同,房间大小看起来也相同,空地与空地之间又成矩阵,怎么看都显得过于规矩,使得项柒第一时间想起了兵营!
在角落,确实发现有小字注释, “无法近查,似私兵,兵似回鹘!”
项柒一抖,手中地图险些落地。
竟然敢在城中豢养私兵?!而且可能是回鹘兵?!
好大的胆子!!
这可不仅仅是谋逆,这根本就是叛国啊!!
右相稳坐,从前朝到当朝甚至没有任何动荡,如果他敢养回鹘兵,说明他跟回鹘的关系绝不简单……
那会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如果也是从二十年前,那当年那个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岂不可能就不是武侯,而是……
而项壹敢乔装成护卫入右相府,是不是他早就怀疑当年真正的幕后之人其实就是他,他入府,是为了查到第一手资料!
项柒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那纸明黄,那把匕首还在倔强而又孤独地耸立着!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冷意。
项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的后背全都湿透了。
项柒拿着地图缓缓站起,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匆匆一见的圣人。
圣人看起来和善可亲、平易近人,甚至眼角余光都是一派祥和。
右相如果真的在城中养兵,圣人难道没有一点察觉?
不可能!
绝无可能!!
项柒坚定了视线,地图的内容已经完全记在了脑海中,她将地图又放回地上,稍稍整理衣衫,转身抬步走了出去。
圣人虽然看起来和善可亲,但是和善可亲的人怎么可能在当年那样的乱局之中破局而出成为新的圣人!
京城之中,卧榻之侧,他又怎么可能容许别人造次!!
项柒抿唇,还有,山雨欲来,既然没人能躲得过,她又何须继续躲在这里。
*
夜半,黑影一闪,没人发现,项柒再次偷偷潜入了右相府。
项柒这次更加小心,按着记忆中的地图,越走越深。
奇怪的是,这次跟上次感觉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