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喜欢我?
——你图什么呢?
尹芮反复提出这个问题,看似在问江麟,实则盲目地想求一个答案。
尹芮出生在梧城的白果镇,镇上有很多留守小孩儿。父母在城市打拼,孩子就留在老家给老人带。直到事业稳定生活有了固定保障,再把孩子接回身边。
尹芮以为自己跟那些孩子是一样的。
稍大一点后,才从邻里的闲言碎语隐约觉出了自己的特殊。
首先一起生活、照顾他的爷爷奶奶跟他并不是亲的,他们是一对失独老人,自己是被父母寄养在人家里的。
然后他从未见过父亲,甚至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到后来只汇钱不见人。
小小的年纪很多事独自琢磨不明白,只能用自己认知的方式去争取。
只是再多的奖状,再多的第一,都换不来母亲奢侈的一眼。
尹芮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是被父母扔掉的包袱。
再后来尹智祥找上他,这才第一次见到大有来头的父亲,也知晓了自己得以降临到这个世间的“阴谋”。
而尹智祥认回他,不过是将死之际回望起浪荡一生,奔着“消除业障,往生极乐”分出的一丝慈悲。
尹芮这个“业障”考虑了一夜,接受了天降的馈赠。
同他血脉相连的两人,一个把他当工具,一个把他当恶果。
现在平地冒出来一个江麟,跟他毫无关系,却赶不走驱不散,一个劲儿往身边凑,图什么呢?
远处舞台灯光闪烁,照亮了草场半个夜空。
现场击打的电子乐借由夜风灌入耳膜,听不清台词的嘶吼声挠得喉咙发痒,让人想抓破胸膛跟着呐喊。
尹芮眼里流光盈动,眼睫半合又抬起。
“小芮……”江麟心中微动,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
“算了。”尹芮同时道,他想要的答案江麟给不出。
甩手转身,两人胳膊相碰,衣料摩擦,在暗夜中带起一串一闪即逝的火花。
还想往前迈步,手腕让人一把擒住。
“等等。”江麟直觉窥见了尹芮心中松动出现的一丝裂缝。
尹芮要抽手,坚定的力道把手腕握得死紧,他不耐皱眉:“当我没问,你什么也没听到。”
江麟不放,加重了手劲,千言万语挑挑拣拣:“我会一直陪着你。”
尹芮并没有把轻飘飘的话听进去,垂眸盯着江麟用力到发白的指骨:“松手,抓疼我了。”
江麟这才放开,搓了搓落空的手指,对那个转身就走的人说:“我这里有个故事,要听听吗?”
尹芮脚步不停,江麟追上去:“故事的主角是个小男孩,他小时候被父母抛弃……”
他借着月色打量旁边人的神色,尹芮紧抿着唇,嘴角微微下垂,似乎并没在意他的故事。
江麟闭了嘴。
两人并肩前行,尹芮久久没等到下文,停下脚步问:“所以呢,他死了?”
“什么?”突兀的一句,江麟没反应过来。
“小男孩,被父母抛弃,没后来的话,那不就是死了,故事完结。”
江麟翘了翘唇角:“嗯,是差点死了,不过他很幸运,遇到了他一生中唯一的朋友……”
尹芮也笑,笑不达眼底,他打断江麟:“然后他又被朋友抛弃?”
心上一角猛地一酸,江麟说:“你思路太悲观了,小男孩既没有被朋友抛弃,也没有抛弃朋友。”
尹芮没耐心听他绕口:“你到底想讲什么?”
江麟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往后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尹芮站定,偏头看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陪什么陪。”
江麟咽了咽喉咙,重复强调:“我会一直在。”
默了三秒,尹芮懒得纠缠这个话题,语气一转:“我饿了。”
江麟领着他,两人一起绕到了舞台的西面。
一排临时搭建的小摊棚,有炸串,凉菜卤味,甜品饮料,甚至还有手冲咖啡摊。
露营音乐节从下午就开场,观众席就是大草坪,没有固定席位。不想到现场观看,躺在露营区帐篷里或者逛逛小吃摊当背景音听歌也行。
通常先登台的都是不知名小乐队,越往后越大牌,最后压轴的几个节目都是请明星来镇场,不至于演到最后观众走光。
比如这次请来的左佟,粉丝体量大,为了近距离观看偶像,早早占据前排位置,从下午站到晚上,根本不敢离开,比现场工作人员还辛苦,工作人员好歹还能轮换班。
尹芮专心对付手里滋滋冒油的肉串,对咫尺的热闹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
江麟从隔壁摊端过来两份沙冰,尹芮伸手去接,一个女孩突然跑过,撞到江麟肩膀,沙冰全倒在了尹芮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回头连连道歉,打开随身包手忙脚乱的一阵乱翻。
江麟把没用的沙冰碗丢进垃圾桶,问老板要了纸巾,抽了几张递给尹芮。
“站着干嘛,快走啊。”女孩身后又跟上来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女生,应该是同伴,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只顾推着她往舞台方向去。
“实在不好意思,左佟登场了,我赶着过去,没看路。”女孩躲开同伴的推攘,“我留个电话给你们,沙冰的钱等下转给你。”
“没关系,不用了。”江麟问,“左佟不是最后出场吗,怎么提前了?”
“听说是热场,正式表演还是在最后。”女孩同伴一边回答一边要拉她走。
“真的不用吗?那我就走了……”女孩话没说完就被拉着走了。
江麟望了一眼低头擦手状似不在意的人,拍拍他肩头:“明星一般不都掐点到么,他还提前上,要不看看去?”
尹芮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