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眼看那个张医生，她的眉眼弯弯带着笑意，随意甚至漫不经心，实际像野兽那般想要撕裂眼前的人，她没有掩盖她散发的动机

她思考着还没开始说话，张医生又开口道：“小许把你介绍过来却没有给我任何你的消息，资料和问卷你都没有透露什么。你看起来对人有很强的戒备感，这种情况一般因为两种，或者三种，一种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是经历过背叛，有着创伤应激，最后一种是，背负秘密，不得不对人产生怀疑，也就是心里有鬼，你属于哪一种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微微倾身带着压迫感，那双极冷的眸子像深渊一样，明明上扬的嘴角是标准的温柔

女人冷下脸，回她一抹冷笑：“你们心理医生这么喜欢揣度人的内心，不防备一下是不是家底都要被掏出来了。”

张医生挑了下眉，直起身点点头：“揣度人心不一定是心理医生爱做的事情，不过我确实以此为乐。”

“这个世界上我感兴趣的只有人心，通过观察，我能推测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需要验证，当然，我也需要故事去了解这人世间多少肮脏和恶劣，我和病人的关系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所以你知道，来我这治病的人大多数恶意满贯，又或者凄惨无比，我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比起金钱，我的眼里只有病人。”张医生看着她，眼底意味明显

真可怕，几个照面就推断出来她的想法，女人缓过神：“只凭一张嘴说空头支票，我怎么信你。”

“那没办法呀，你不信我，我也不能帮你解决问题，怎么，你想我证明什么？我虽然不遵纪守法，但是还是守职业道德的，也不怕什么不讨厌什么，在你之前，杀人犯都来找过我，在我眼中，就是一个病人。”

女人觉得她很靠谱，却又非常不靠谱，她依旧不想把自己的过去交给她，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危险还是面对周戚的时候，她知道这个女人能轻易破开她的防线

张医生打开话头，绕过这层问题和她聊日常，也许是要套她的话，可惜她的经历实在贫瘠也都不想提，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鬼扯，这个医生竟也跟着她附和，十分认真

或许是医生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她渐渐有点投入，没放下警惕，却也开始好好思考能不能交付给她

“医生知道我在扯淡吧。”

“知道，也知道面对你这种人，需要的只有真诚。”

女人微微一笑，没犯病的她虽然娇弱，但眉眼间存了些许凌厉，她并不是好拿捏的人

“不止吧，一开始展现压迫，现在却又在示弱，张医生，不止我扯淡，你说的真诚，怕也是不可信吧。”

张医生收起她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谈话中消除了那抹距离感，如果不是她警惕着，说不定还要被绕进去

“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呢，最大的谎言，不过就是把真的说成假的，假的变成真的。”

“看来张医生特别擅长。”

张医生摇摇头：“每个人都擅长欺骗，欺骗别人，欺骗自己，谎言从来都是为了解脱，我只不过是，帮别人欺骗她不能欺骗自己的事情罢了。”

“比如……怎么让人活下去。”

她心一跳，张医生却不看她，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这个时代挂上挂钟的已经很少了，特别是在这充满科技冷感的房间里面，搭一个挂钟有多么突兀，像极了眼前这个人

“呀，时间到了。”

故意的

漫长地试谈时间终于结束

张医生挂着她标准的笑问：“怎么样？”

她总有种讨厌的爱面子或者胜负欲

“不怎么样。”

“你总会有找我的时候，我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回到车上，她问许侦探：“你觉得张医生她怎么样？”

“疑心病又犯了？”

“嗯嗯嗯。”

“你不用怀疑她，她比我可信多了，你也看出来她的恶趣味了，她这个人没有什么欲望，唯一的爱好就是观察人心。”

估摸是多年以来的倾述欲得到了一个出口，许侦探开始缓缓道来她和张医生的故事

张医生原本是非常大的教师世家出来的，本来也是安安分分当一个老师，不知道怎么掺和进一个绑架案里面

说来也是缘分，当时还是刑警的许侦探就是这个案的队长，更没想到张医生在和绑匪博弈，原本以为她是在争取自己的命，却没想到她在松动绑匪后又挑衅起绑匪要寻死，真是个疯子

千钧一发之际许侦探舍身救下她忍不住质问她，看见张医生调笑的表情气到昏倒，其实还是因为伤势太重，许侦探实实在在中了几枪，没死真是奇迹

后来张医生来探望她，照顾她，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感恩，是愧疚，除了许侦探，只有她知道她是好奇她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救人，只有她知道张医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为了观察人心视死如归的疯子，绑匪的事是她自愿的，挑刺也是她故意的，对她来说，死了更好

当时还是警察的许侦探一腔热血，对张医生这样妨碍公共秩序的神经病十分厌恶，也忍不住多关注了这个人，莫名其妙就成了最了解对方的朋友，后面发生了一堆事她心理受到刺激一阕不振也是张医生把她救回来的

“之后她就转去国外进修心理学专业的，我后来才知道她本来就是辅修心理学，回国之后开了个心理诊所。”

女人点点头表示了解，“她和她家里断了关系了？”

“嗯，她说她不会再回去了，她讨厌教书，讨厌小孩子，更讨厌她家里的所有人。”

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女人想了想张医生的样子摇摇头

“跟我说这么多可以吗？”

许侦探眨眨眼，狡黠地笑道：“这些并不是秘密，她知道，我帮她介绍客人都这么说。”

……确定是心理诊所而不是诈骗团体吗？

“说起来，她当初还追求过我，把我纠结死，结果她自己跟我摊牌，说朋友比恋爱更长久，希望还是成为朋友吧，是不是很神经病。”

女人脸上染了些许笑意：“是。”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张医生内心也非常霸道

“我才把她推荐给你，神经病对你这样的神经病不是更好沟通？”

“去你的。”

车到了，许侦探还是正了神色：“我是希望你好的，不是小岑，是我自己，我相信不管这世界多糟糕，总会好的，这世界那么多不一样的人，总会有例外的，也许是之前困住了自己的视野呢？再看看吧，看遍整个世界再离开也不迟，我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把遗憾带走的。”

万一……万一……

人的心底有多少个万一呢

为什么总是要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呢？

她也想啊

可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结果啊

张医生说的对，她是个病人，她不懂欺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