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门外,一半沐浴在昏昏欲睡的阴影间,耀眼到刺目的光明自你的身后照进了材料室。
唯独你的脚下是明亮的,在你一步步踏入门内时,不断向前延伸开来。
每前进一步,你胸口的心跳都在变得更加剧烈,不明的情感驱使你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玻璃方缸。有一瞬间,你在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错觉。
十分安静,异常古怪的气氛在其中继续欲盖弥彰,你的脚步声更加一清二楚了起来。伴随细碎透明的气泡静静翻涌,它浸没在冰冷的液体中,对你佯装始终如一的沉默。
你的手指相隔玻璃触摸到它的存在,却是那么触不可及。旁边还有一个差不多的玻璃方缸,里面已经是空无一物。
来不及升起太多感触,还不能解析心中的感觉。
只是印在视网膜上,深红畸形的脏器形成了一个红色色块,和惨白细弱的手脚。令人不适的气味重复刺激着你的鼻腔,以至于有些头晕目眩。
“没想到真的会有——它刚刚说了什么吧?”佐藤文仁跟在的你身后探头探脑,来回扫视周围一圈,最终用手直直指向了它。
“是说了‘不要看’。”
得到你的回应,佐藤文仁延伸了他的猜测,“是不是其他东西发出的声音,比如录音机和机关,在恶作剧吗?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说人话吧。”
“三尾,你没事吧,被吓到了?”他弯下腰,为了了解阴影笼罩之下三尾雪子的表情。
三尾雪子一时白了脸色,依靠深呼吸了几次,才顺利地做出一个摇头的动作,“我感觉到自己和它之间存在一种无形的联系……好奇怪。”
“可能因为是从你身上重新取出的肾脏。听说截肢的人刚开始也会认为自己四肢健在,甚至感觉到疼痛。”你回过头,“三尾君,你很不舒服吗?”
“有点。”你见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
于是你伸手重新握住了三尾雪子的手,他的手立即回握,麻木的指尖在十指相扣中开始回温。但是无论是习惯还是触感,三尾雪子的手都令你感到异乎寻常的熟悉。
他牵起你的手指,把脸颊递到交握的双手上蹭来蹭去,由于俯身垂首的姿势,浓密下垂的长睫毛有种怜爱的气质,黑发下露出了白净饱满的额头。
他的力度无比轻柔,真切的触感传达至你的意识,行为的根本发自一种如饥如渴的亲密。然而你能确信他和川上富江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不是另一个人,显然是无需疑问的事,不应该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
“不舒服的话,要早点说出来,你是病人。”
“我会的。”
“真的没有勉强自己?”
“我不会拖后腿的。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从墙边摸索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打开之后,材料室内部顷刻间无所遁形。
带水槽的台面上摆有各式各样的医学仪器,上锁的橱柜出于储存重要药品,层层叠叠的档案中夹杂几张纸页,其中发现了你的体检报告。以及找到的三尾雪子的病例更是堪称厚重,你在桌前摊开了它。
潦草的字迹辨认起来十分吃力,病例的第一页用来记录了三尾雪子的身高体重、学校亲属、生平和病情。他所经历的两次手术则在中间几页。
第一次是三尾雪子因故意吃下饼干引发尿毒症,病情危及。当时恰好有一名名为“花子”的男性被害死亡,在其父“高木”的同意下,为他捐献了肾脏。
第二次是三尾雪子在术后不久便开始不吃不喝,腹部鼓胀。从他的体内发现手术中移植的肾脏不仅长出了手脚,甚至还有一个生长更为迅速的头部。
然后在病例的记述中,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肾脏的细胞已然入侵了三尾雪子的体内,乃至扩散全身。不过它带来的是康复,三尾雪子的情况在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好转,恢复健康。
而当时分离出来的头部和肾脏,也在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分别生长成人,像是水蛭、蚯蚓、涡虫,不断分裂,生长,愈合。
你看向三尾雪子,他一无所知,也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样子。
你在材料室内翻箱倒柜,目的是找出更多有价值的书面材料。一开始,消毒水的刺激性味道,和另一种特殊强烈的臭味仍在提醒你的嗅觉。时间越久逐渐变得不易察觉。
佐藤文仁和你一起把每一处翻来覆去,直到他终于皱眉,“你们有没有闻到汽油的气味?”
你才想到注意脚边的一个塑料桶,气味就是从里面悄悄泄露出来的。你同样感到不解其意,“怎么会有汽油在这里?”
因为医疗器材没有使用汽油的需要,你们意识到了违和感。你特意打开塑料桶确认了一遍,里面确实只是普通的车用汽油,被放置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