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出院日在周末。
医生嘱咐许多注意事项,周绪边听边记下。
大病过后,外婆精神体力都不如从前,
这片居民大都是从乡下来的,没几个原住民,外婆也是。
早些年在老家农耕种地,顶着太阳连续几天都没问题。
不知是年轻时候过度劳作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巷子这段不算长的路现在需要停下来休息两次才能走完。
周绪早做好心理建设,见到这幕还是没忍住悄悄红了眼眶,外婆看不见的时候,抬起胳膊飞快抹了下眼睛。
骆衍面上没什么表情,绷着唇线,心里也不是滋味。
男生沉默片刻,拍了拍周绪肩膀,递给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外婆休息好了,乐呵呵说:“来,咱们接着走。”
到了这个年纪,老人似乎对一切看得很开,对待死亡已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走的路不必害怕和忧虑,她只希望两个还没踏入社会的小孩不要伤心。
周绪收起情绪,忙应了声,和骆衍一起去扶着外婆胳膊。
当晚,骆衍亲自下厨,蔺祁之来的时候还差一道鸡汤。
骆衍正在垂着脑袋,专心致志泡发干菌子,直到视线中的光线渐渐变暗,这才转头。
两人的距离很近,蔺祁之双手虚虚搭了下骆衍的腰,很快放开,而后和他并排。
男生身上木质调的香味缠上来,带着秋夜里的冷气。
“想尝尝我做的么?”蔺祁之问。
骆衍知道蔺祁之会做饭,技术不在他之下,于是很自然地让开位置,顺便把还剩了些没拿出来的菌子连同袋子一起塞进蔺祁之手里。
放在平时,骆衍让了位置会留下打下手。
但这次,他要走的意图很明显。
骆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辛苦了。”
而后没有任何留恋地推门离开。
背影很决绝。
骆衍和周绪坐在小圆桌边。
外婆在自己房间看电视,耳边漫着低低的闷重的晚间新闻。
头顶是用了许多年的白炽灯,这些天没有拆下来擦,落了灰尘灯光有些暗。
医院开了药,周绪一盒盒看然后记下服用量。
骆衍也在记。
周绪写完一盒,头也没抬:“每天吃完后面要不要打个钩?”
药太多,周绪怕喝漏了。
“太麻烦,按着顺序拿药就行。”
周绪“哦”了声,仔细看看,后面没有太多空余位置来现实他这个想法,放弃得很干脆。
两个人速度很快,没过十分钟就把所有的药记完。
干完这些,骆衍松口气。
周绪把药放回原位,进去陪外婆一起看新闻联播。
这种小孩觉得枯燥无聊的电视栏目,周绪看得津津有味。
房间弥散着的草药味微微发着苦,闻着却特别安心。
记起外婆晕倒那天,医生说完病症周绪去搜了诱发原因。
气候因素、身体肥胖、不良生活习惯和高血压全部排除,只剩下最后一项——情绪因素。
上面说,剧烈的情绪波动,如过度兴奋、愤怒或恐惧,可能会导致血压急剧升高,从而增加脑出血的风险。
外婆的朋友只有几个,每一位周绪都很熟悉,长得慈善,说话轻言细语。
周绪想来想去,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面色忽然有些僵。
他试探问:“外婆,你晕倒那天是不是接我爸电话了?”
外婆有些浑浊的目光依旧落在电视屏幕上,粗糙带着茧子的手搭着周绪手背,语气不紧不慢:“他给你打电话了?”
周绪愣愣地看着外婆,没说话。
“下次不接了,他们说的话也别听,你放心,只要外婆还在,咱该上的学还是得上。”
周绪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他爸妈,但没断过联系,知道他们什么性子干得出什么事。
眼泪强忍了几分钟还是没忍住,渐渐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