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是宫内热闹时,只是宫内并未有多少女眷,更没有孩子,只特意邀请了近臣进宫贺岁。
裴婠身子一直不好,听着台下臣子絮絮叨叨的话,也没听进去,只喝了两杯酒,几乎没用膳。
她宫宴前特意去看了皇后,还想下旨让她回一趟家,看望亲人。
只是皇后也同她一样,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不出宫门半步,也不见裴婠一面。
宁炽一直不喜皇后,见她不肯见裴婠,心中自然乐意,还劝裴婠不必在意她,毕竟是吴家女,宫里也不可能有人敢怠慢了她。
冬日的大雪覆盖在红砖瓦片上,裴婠不能受冻,只能与宁炽匆忙回寝宫。
宫中并不热闹,反而听着下雪的声音,更死寂。
唯一点乐趣就是赏给宫人红包,见他们开心地收下,说了许多祝贺的词。
宫宴上她脑子昏昏沉沉,连曾经喜欢的歌舞也不在意,只让下面的老臣尽快回去与家人团圆,不必留在宫中受冻。
虽然是个没用的皇帝,但好歹宅心仁厚,不折磨人,有些死忠的官员反而很满意她。
夜里的雪格外的亮,是冷光的亮,透在人的脸上是白光茫茫,如死掉的尸体。
裴婠想要早早休息,又愧疚地望着嬷嬷,她本该是与家人团圆,如今却和自己一样困在了宫中,她抱着嬷嬷,把她当作自己的阿娘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委屈地哭着。
嬷嬷也心疼地看着裴婠,突然道歉:“小姐都是老奴的错……”嬷嬷哭得哽咽,擦掉自己的泪水,“当初你就该听道长的话,一直留在道观,都怪我耍了点小心思,一直对您说外面有多好……老奴那时候也不是真心想要你下山和家人团圆,反而是想着下山后,老奴能回家,哪知后面会变成这样。”
寝宫很温暖,点燃着柔和漂亮的烛火。
嬷嬷抱着裴婠,心疼又自责地落泪。
那时候的裴婠还只是个小姑娘,好好在道观不惹事生非。嬷嬷那时候心疼小姐,也有自己的心思,希望小姐下山嫁人后,能把卖身契给她,让她好以良民的身份回家,一切如嬷嬷料想那般,她回了家,如今又来了这深宫。
夜里,裴婠哭了很久,才被嬷嬷哄睡。
她今日哭着想起了熙和,那个可爱软软的小孩,乖巧又惹人爱,长得又像她……
为了缓减那份痛苦,她拼命想忘掉熙和死时的触目惊心,那血红已成了她的脑中去不掉的伤疤,她也许白日正常不见悲伤,可深夜睡不着时又泪流满面。
已经许久了,宫里早就没了熙和的痕迹。
但伤疤总是好了之后又被她自己撕开,如今夜正是团圆的好日子,她哭得喘不上气。
夜里,宁炽冒着雪来到寝宫,轻手轻脚为裴婠盖好棉被,却发现她并未睡下,泪水湿了枕头。
他神色复杂又心痛,愣怔在原地深深地望着裴婠。
那个她与裴凌君的孩子就那么让她难以忘记吗?
死了那么久,还能让她夜里哭得眼睛血红……
那他呢?
宁炽注视着湿润的枕头,沉思良久,脱去外一层的狐领,明知故问:“婠婠,怎么哭了?”
那股寒气还在他身上冒着,他的星星眼也冒着寒意,声音虽然柔和却假情假意……
他冰凉的手轻轻触碰裴婠湿润的脸颊,心中烦闷她这样哭,为一个死了许久的孩子哭。
瞬间的冰凉让裴婠下意识的躲开。
而宁炽也逼近,“家宴你也不留下我吗?”
“我累了。”裴婠有意催促他离开,望着外面孤冷的梅花,知道这里早就被他掌控,他想进就进。
宁炽拿着从外面摘来的红梅,他身上的香味更加浓郁,他今夜还喝了点酒,面颊虽然在外碰了冷空气,但还是微红的,湿润的眼睛也一步步把她的身影吞入黑漆漆的瞳孔中。
猛烈的香气让裴婠咳嗽起来。
宁炽把梅花放得远远的,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裴婠的背,他微微侧着脸,冰凉的薄唇轻轻碰了碰裴婠的湿润的脸颊。
火星子瞬间掉落干草堆里,他眸子微微一颤,只觉得唇瓣触碰到滚烫的脸颊,柔软得很舒服。
裴婠咳嗽得剧烈,还未来得及反应,顺手摸了摸刚才冰凉的地方。
宁炽顺势把人固定在自己怀中,凑她耳畔道:“陛下想着龙子,臣一样想着……”
裴婠扭头震惊地望着他,正想挣扎起身,却被他迅速按倒。
“关乎江山社稷,马虎不得。”宁炽认真道。
裴婠震惊到怀疑他刚才说的话都不真切,是自己听错了,又震惊地问一次:“你说什么?”
宁炽摸着她的腹部,腹部剧烈的起伏告知他,对方在害怕和紧张。
“江山不可能后继无人……”宁炽阴沉沉的眸子注视着裴婠,唇角微微上扬,“陛下为皇子一事忧心伤身,臣也为此事伤神许久,不忍心看陛下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