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花不语的心魔吗?
伞外,刀光剑影。
白衣人抬手,一剑自上而下劈下。
剑光璀璨,断山绝海!
铿锵!
魔气暴涨,化为一把巨剑,横亘天地,将剑光完全挡住!
哗啦!
剑光破碎!
白衣人输了?
空气陡然扭曲,刺眼光芒穿破天际,破碎的剑光将空间切割成无数片,然后……
化为万道剑流,似惊涛拍岸,又似万箭齐发!
剑流中蕴含着苍生天下,蕴含着天道正气!
遮天蔽日,覆盖了整座浮屠城!
而面对这万千剑流的是,还未真正杀人,还未完全被诅咒魔化的半魔半人之体!
噗噗噗!
在剑流穿过不语前,一把魔伞挡在她身前。
今欢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对方护在身后,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身后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身体被人强行掉转,小小的身子将她完全挡住。
魔伞被剑流撕碎,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穿透半魔体,黑雾爆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团小人儿。
在剑流将要穿过半魔体继续向前时,陡然间,半魔体内爆发出一股恐怖力量,如同黑洞一般,竟是硬生生将这万千剑流吞入体内。
剑流绞碎了五脏六腑。
今欢想抱住对方,手却颤抖得厉害,脸上有湿热的液体淌过。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
黑色藤蔓遍布的小脸上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太好了,你还活着。”
白影闪过,空间扭曲,白衣人一步跨过了半座城,直接到了她们身前。
满目疮痍中,白剑举起……
斩!
却在距离今欢鼻尖只差一寸时停住。
白衣人开口,声音模糊。
“让开。”
从身后传来城主的声音。
原来这厮在白衣人突然出现和魔化的不语打起来后便带着儿子躲了起来,现在看白衣人占据了优势,立即趾高气扬地又跳了出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他冷声道:“朗朗乾坤,岂容你这等魔物作祟!”
他转而又朝白衣人谄媚地笑,“仙师,真是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实在是苍生之幸,百姓之幸啊!”
“不过,”城主话头一转,“仙师可不要心慈手软,对魔物必须斩草除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轩公子也轻轻地看了眼趴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两人,温声道,“仙师虽是侠义仁心,不忍伤到普通人,但这石家小姐与魔物为伴,早已被迷了心智,若是因为她就放虎归山,恐怕将来会招致更大的劫难。”
“不要!”
忽然,从身旁冲出来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
三人俱都扑在白衣人脚下,不住地磕头。
“求仙师开恩,饶了小女吧。”
“求仙师开恩,饶了小女!”
石小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仙师……不要杀我妹妹……”
见三人这样,城中其他人不依了。
“你们女儿和魔物勾结,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就是!怎么这样自私?魔物不除,浮屠城一日不安宁!”
“六年前就应该烧死这魔物的!”
也有和石家人关系好的,劝道。
“不过是个捡来的孤儿,何必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是啊,她若是悔改也就算了,要是执迷不悟就当做没养过罢了。”
“……”
白衣人似乎听到了这些话,又似乎没听到,仍然是一句淡淡的,“让开。”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一道充满戾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无不诧异。
白衣人手中的剑微微颤抖。
她看向声音的源头。
今欢仰着脸,眼中尽是戾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城主怒目圆睁,“大胆,怎么敢这样对仙师说话——”
他话说到一半,一道白光射来,喉咙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竟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城主惊恐地看向施法者,那个他以为是救世主的白衣仙师。
今欢声音哽咽,紧紧抱着破碎的小人儿,问。
“他们欺她,辱她,骗她的时候,天道在哪里?正道在哪里?”
“让开。”
白衣人平静道。
石家夫妻突然爬了过来,泪如雨下。
“阿欢……算娘求你了,你就放手吧……”
“爹也求你,你放手好不好?我们一家四口回去好好过日子。”
“小妹……”
今欢闭上了眼,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耳旁是爹娘哥哥声声泣血的呼唤,怀中是呼吸微弱的小人儿。
心如刀割,痛不能言。
她明知道是幻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就好像这一切真实地发生过。
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砰砰砰。
今欢,或者说阿欢,突然直起身,朝石家夫妻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用的力极大,额头被磕出了血,顺着眼角往下流。
视野被泪水和血水染得模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的,痛苦的。
“爹……娘……女儿不孝……”
“从此后……阿欢与石家……”
“恩断义绝。”
石夫人只觉肝肠俱断,身子一软,竟是晕了过去。
“阿娘!你怎么了!”
“慧心,你不能有事啊!”
“……”
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今欢手脚冰冷,使不上一点劲。
但她还来不及为石夫人担心,剑光再次朝她身旁的人劈下!
不好!
她反身又扑在不语身上。
剑尖划破了衣服,轻而易举地划开血肉,骨骼,就像切开一块豆腐,后背被血浸透。
却硬生生在穿至心脏前猛地停下。
似乎是因为收得太急,剑气反弹,嘭!那白衣人连连倒退几步,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今欢也被这一击伤得不轻,本就苟延残喘的这具身体现在就像是一具破败的木偶,随时可能碎裂。
身下的人只剩下一缕微弱气息,那双秋水眸子里浸满了泪,湿漉漉地望着她。
小脸上黑色藤蔓密布,而在藤蔓间的肌肤却苍白至极,绵长睫毛抖了抖,有水珠自眼尾滑落。
被挖开血肉生取菩提骨时她未曾哭,被抢丹药被污蔑成小偷全身骨骼尽数被震碎时她未曾哭,可现在,望见这双熟悉的狐狸眼时,心中的酸楚,委屈,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很轻地握住了今欢的手。
手心里有异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