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火在她们身后渐渐远去。
余清歌挑的那家火锅店藏在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小巷深处。热辣的香气远远就缭绕过来。推门进去,暖黄的灯光、复古的装潢和咕嘟沸腾的红油锅,瞬间包裹住他们。
她熟门熟路地领着方默和高筝在最里面的一个宽敞卡座坐下。
服务生刚摆上茶水和瓜碟,余清歌便笑着拿起手机晃了晃:
“稍等一下哈,咱们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到。”
她指尖轻快地拨弄着屏幕发消息,脸上带着点不自觉流露的温柔期待,边发边自然地解释:
“是我老婆,” 她说得极其自然,声音里藏着细微不易察觉的雀跃,“她刚出差回来,就今天下午到的。” 她抬眼看向两个女孩,笑容温和坦荡:“正好带她一起吃个饭,也让你们认识认识。”
方默一听,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哇!余姐姐,你都有老婆啦?” 声音里是纯然的好奇和惊诧,像发现了新大陆。
高筝也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清冷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
余清歌看着方默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不像吗?” 她慵懒地靠在卡座柔软的椅背上,手指百无聊赖似的轻轻点着桌面,“我俩可是……纠缠好些年了。” 最后一句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却像裹了蜜糖,砸进空气里都带着黏稠的甜味。
就在火锅红油翻滚得正欢腾的时刻,店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叮铃”声。
余清歌几乎是立刻抬头,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那个刚刚推门进来的、风尘仆仆却难掩清雅干练的身影。
她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如同被点燃的烟火,灿烂得晃眼:
“啊!她来了!”
余清歌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方默和高筝脸上瞬间凝固的惊诧——尤其是方默那双瞪得溜圆、写满“信息量太大”震撼的眼睛。
她心底那点小恶魔的促狭因子瞬间活跃起来。
见自家老婆被服务生引着走近桌边,她立刻换上一种格外殷勤亲昵的姿态,极其自然地站起身,一手拉过老婆的手臂,让她挨着自己稳稳坐下,另一手还顺势拂了拂对方肩膀上那点不存在的浮尘(戏要做足)。
就在老婆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纵容刚坐稳时,余清歌身体立刻前倾,一手看似随意地撑在桌子上,另一手却拢在嘴边,眼神故作警惕又带着点“偷情般”的紧张,扫了周围一眼,才压低了嗓音——那声量却精妙地控制在刚好能让竖着耳朵的方默和高筝听清的程度:
“老婆~” 两个字叫得又甜又腻。
紧接着,那刻意裹着担忧的句子就蹦了出来:
“你…… 你出来的时候,你‘那位’老公……没察觉什么吧?”
她又紧张兮兮地往前凑了半分,声音里挤满了提心吊胆的作态:
“这次……尾巴扫干净了没?确定没人跟踪我们吧?”
“噌——!”
方默手里的茶杯差点惊得脱手掉进沸腾的鸳鸯锅里!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信息爆炸冲击波直接撞飞了她的天灵盖!
【什…么??!!】
方默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那位笑容温柔娴静、正被余清歌亲昵挽着的“老婆”!
【余…余姐姐原来……是…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脑子里!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粉嫩的嘴唇几度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扭头,求救般看向身边的高筝,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不知所措的迷茫,仿佛在无声呐喊:【你听到了吗?!这……这太可怕了!】
高筝早在余清歌那句“老婆~”刻意变调的尾音响起时,嘴角就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下抿了一下——那是她压住笑意时惯有的小动作。
她平静地端起茶杯,垂眸浅浅啜了一口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神。
对于余清歌这番浮夸表演,高筝的内心评价只有一个字:假。
她连眼皮都懒得再掀一下去看那对还在“演出”的妻妻。
可谁料到——
旁边这位小傻子方默!
她居然!信了?!
从她茶杯都端不稳的剧烈颤抖,到脸上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灰败表情……
高筝心底那点原本压抑的极淡笑意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无声地、一圈圈漾开了更明显的弧度。
这个笨蛋……
真是……傻得可爱又惊人。
她甚至都懒得出声戳穿这场一目了然的闹剧,只是好整以暇地,准备继续看这只活蹦乱跳、此刻却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小太阳……接下来还能爆发出何等精彩的表情风暴。
温言刚接过余清歌递来的茶盏,耳边就砸进了自家夫人那段“戏精附体”的对白。
余清歌放在桌下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膝盖——温言眼帘微垂,从睫毛缝隙里精准接住了她家余老师抛过来的“搞事”信号。
心领神会。
一丝被点燃的小火苗在温言沉寂的眼底倏然跳跃起来。
她立刻垂下眼帘,刻意将身体朝余清歌那边挪近了几分,指尖状似无意地捻着清汤锅边飘起的一缕袅袅蒸汽。
再抬起眼时,脸上已是一派混合着担忧、狡黠和故作镇定的复杂表情。
温言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软,仿佛真在诉说一个绝密计划,却同样精准地锁在让邻座的方默无法逃脱的音域里:
“放心…”她甚至对着余清歌安抚般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浅得根本落不到眼底,反而更像蒙着一层不安的薄纱。
紧接着,那精心编织的“剧本台词”就流畅地滑了出来:
“我跟他说……”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的气音,仿佛害怕隔墙有耳:
“我要回爸妈那儿住一晚……”
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的边缘,眼底闪过一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得意:
“他知道我爸妈一直不大喜欢他……不敢去查的。”
最后,温言抬起眼,目光飞快地在余清歌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带着点羞涩般的紧张和某种隐秘的期待:
“所以……今天晚上……我可以……” 尾音含混地消失在唇齿间,仿佛不胜娇羞般轻轻咬了咬下唇,“……陪你。”
“轰——!!!”
方默脑子里那根名为“世界观”的弦,在这几句配合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的“自证三情”发言后,彻底被崩得粉碎!
她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骨碟里!
温言那句 “他知道我爸妈一直不大喜欢他” 反复在脑子里滚雷般炸响!
【原来——原来!不是余姐姐单方面当小三!】
【连这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漂亮姐姐……也!也!也背着老公出轨?!】
【而且出轨的对象,还是同一个女人?!】
【余姐姐挖了温姐姐老公的墙脚…… 然后她们一起瞒着那个倒霉老公??】
这信息太过扭曲混乱,远超一个单纯小太阳脑容量的处理极限!
方默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瞬间被两种巨大的情绪完全占领——
一边是惊涛骇浪般的三观颠覆与道德谴责带来的强烈眩晕感,
一边是无法抑制的、想立刻站起来大声质问这种混乱关系的原始冲动!
她的嘴唇神经质般地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指尖死死抠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随时要冲破牢笼、撞死桌面的愤怒小牛犊!
完了!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
这沸腾的火锅红油里,会不会下一秒就蹦出那个“被双重戴绿帽”的悲催老公,举着刀冲过来砍向这对…对…【方默贫瘠的词汇库里疯狂寻找合适形容】……对“绝世惊天女流氓”组合??!
方默“噌”地一下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响!她脸颊涨得通红,避开对面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手指都在哆嗦,对着空气磕磕绊绊地挤出破碎的句子:
“两…两位姐……姐姐……”
那称呼生涩得像卡了壳的齿轮,“我和高筝还…还有急事!” 她突然拔高了声音,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就…就不陪你们吃饭了!你们…你们自己慢…慢慢吃!!”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一把死死攥住还在无声笑到肩膀微颤的高筝的手腕,拖着人就要往门口冲——仿佛身后不是火锅店,而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噗——哈哈哈!”
就在方默转身的瞬间,余清歌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逃命架势,积累了一整晚的恶作剧快感如同被瞬间点燃,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一连串无比爽朗的大笑!
“哎哟喂!方、方小朋友!哈哈哈哈!你——你也太可爱了吧?!”她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努力地试图把句子连贯起来,“哈哈……我…我不行了!肚子……肚子疼!哈哈哈!”
她捂着笑到抽搐的腹肌,喘息着指向自己身边那位笑容温婉中带着点无奈的老婆:
“方默小朋友……郑重声明一下!这是我正、经、领、过、证的——”她特意拖长了调子,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明、媒、正、娶的老婆!温言!我老婆!唯一的!不存在任何非法侵占他人配偶的情况!哈哈哈哈——”
这解释最后也没抵抗住新一轮的笑意浪潮,她再次笑倒在了温言的肩膀上。
余清歌这石破天惊、酣畅淋漓的大笑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大石头!方默那句结结巴巴的撤退宣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温言看着自家笑得没形象的夫人,又看看一脸天崩地裂的方默,眼里原本仅存的那点微末歉意也终于绷不住了,唇角先是抿紧想维持端庄,但下一秒便极快地向上弯起,掩着唇也跟着低低地、肩膀耸动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卡座里只剩下余清歌那毫不收敛、极具穿透力的哈哈大笑,以及温言那带着忍俊不禁又极其努力的温柔闷笑。
更刺伤方默的是——
连她身边那个一向清冷的、被她寄予厚望当作精神支柱的同桌!
高筝!
她居然!也!绷!不!住!了!
方默死死攥着的那截手腕的主人——
那张冷玉般的脸上,唇角扬起的弧度前所未有地鲜明清晰。
起初只是无声的抖动,随即在余清歌那番“明媒正娶”声明后,清泠泠的低笑声如同溪水冲破薄冰,从她紧抿的唇线边缘无可抑制地逸散出来。
她笑得微微俯下身,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椅背,甚至能看见眼角沁出的那点生理性湿意在灯光下闪耀。
整个人的气场仿佛冰棱融化般,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甚至带着点畅快的脆弱感。
所有人都在笑!
余清歌笑得像只抖毛的狐狸!
温言笑得像温泉水漾开了春日涟漪!
连高筝!都笑得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世上的荒谬绝伦!
这笑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无比清晰地涌进方默的耳朵里。
一瞬间,那根绷紧的、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