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
朱晏跟了上去。
蝉衣还站在原地,被走过来的王滢抓住手臂拉了出去,又反身关上了房门。
茵陈坐在妆镜前,朱晏站在她身后。弯腰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撩起一缕乌黑顺滑的长发,由上至下慢慢梳理。
她的动作毫无遗漏地呈现在铜镜中。
与其说在梳理,不如说在把玩。
她全神贯注的模样,像极了那天坐在马车中盯着她的手看的样子。
“阿姐……”
“嗯?”
“我自己……”茵陈伸手去拿梳子,却被朱晏灵活地躲了过去。
“……我可以自己梳的。”她的手举在半空。
“不想让我碰你的头发?”
“没有。”茵陈解释道,“我只是……我可以自己来。”
“你自己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做。”
茵陈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不再与她争。
这头梳的太慢了,朱晏像是在赏玩什么珍品宝物一般,仿佛要一丝一丝地理过去。
茵陈起初还能保持平静,但极致的静谧中,她几乎能听见梳子蹭过发丝的声音。随即加入的便是玉兰香坊里那两只雀鸟的声音,纷杂的情绪开始在心底作乱,像是潜在水下逐渐躁动起来的猛兽,难以降服。
“在想什么?”
镜中的茵陈双眸是垂着的,并不能看清里头的波澜。
然而朱晏却感受到了。
“你此时的心很乱。”她用陈述的语气道。
警惕瞬间刺激到周身经络,茵陈感觉道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麻。
她握了握,又不做遮掩地轻轻吐出一口气,略带三分不自在道:“没什么,只是阿姐你第一次给我梳头,有些……不习惯而已。”
“以后经常做,便习惯了。”
“经常?”茵陈抬头,铜镜将她因为惊讶而睁大的双眸呈现在朱晏面前,“阿姐你是长公主,这不合规矩。”
“你我之间,还要论身份吗?”
铜镜同样将朱晏的眼睛送进了茵陈的视野。
她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目光,以往怎么也读不懂其中的含义,现下……大致能明白了。
朱晏的动作忽然加快了,或者说变得正常了。
茵陈的头发本就不需要如何梳理,她梳了这么久,早就变得通顺无比。
她把象牙梳搁下,弯腰时身上的香气将茵陈围绕。
“我还不会梳女髻。”她就着这个姿势,抬头与镜中的茵陈对视,“先给你梳个男子的式样,可以吗?”
茵陈点头。
朱晏的手法有些生疏,第一次绑发带的时候绑歪了。
她摘掉重来,第二次便熟练地将茵陈满头无法绑成了高髻。
茵陈正在疑惑,她为何会梳男子的发髻。
朱晏便解释道:“陛下少时住在上清园,我替他梳过几回。当时特意找阿母学的,太久不动手,到底是生疏了。”
“很好看。”茵陈道。
“是你好看,所以怎么看都好看。”
这样的夸赞茵陈听过无数遍,从前也经常在朱晏这里听到。可是如今,入耳却是变了意味。
“那日在马车上你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了。”朱晏忽然发问,“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她这一问在茵陈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所有的思绪一下子清空,她仿佛又身临其境般回到了那日的车厢里。
……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
“阿姐心中装的是天下与黎庶,关心的是庙堂与家国,所以才未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是吗?”
闻言,朱晏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不过很快,她便勾起嘴唇,露出一抹微笑,道:“你将我看得太过英伟了,我也是人,没有你说的这么清心寡欲。”
看她的反应,茵陈知道,这一关过了,她不会再追问了。
但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竟从心底觉察出一丝失落。
“你最近有些惫懒了,是怎么回事?”方才的话题揭过,朱晏的眸中也不再有那复杂的神情,“你自己数数,已经让人替你告了几天假了?”
“我……最近确实有些懒,阿姐教训的是。明日,明日我便如常去议事厅帮你一起批阅公文。”
“那今日剩下的这半天呢?”
“啊?”
朱晏勾了勾她的鼻头,笑着邀请道:“我们去跑马吧,去郊外。”
茵陈回以同样真挚且更加灿烂的笑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