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登基大典
“哎呦小祖宗!”福成看着俩食铁兽哭笑不得,赶忙找来人给他们搽些粉遮了遮
“等会陛下跟着我,恩恩在这里等着知道吗”
昨天累了一天的权烜突然有些不忿,面无表情地嘟囔道:
“为什么程恩昨天不跟着我们,今天还不跟着我们?”
看着一脸正色的陛下,福成只好解释道:“登基大典不能有外人在场,而且时间也长,旁人要么站要么跪着,不像陛下可以坐会儿”
权烜撇了程恩一眼,恶劣地回护道:“程恩不是外人”
正值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钟抑沉着脸探身进来,身后鱼贯而入着今年凛冬的寒气和若有若无的一丝药香,他敛去疲倦和厌恶,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权烜身上,冻了他一个激灵
“登基大典要开始了,王孙别误了时辰”
他说完这句话后,十几个宫人虽然还在忙,却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直等他出了门,屋中才有了些许衣料摩擦声
权烜见周围人都是这般人物,见桓襄如同老鼠见了猫,十分不耻地沉了脸,用尽全力地止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时,姜齐面色焦急地进了门
他四处打量着,扫过权烜时本想上前,却堪堪得止住了脚步,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权烜笑着回应他,刚想叫一声“姜卿”,姜齐却调转了脚步穿堂而去
权烜的手还滞在空中,穿衣戴冠的十数人都只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等到姜齐吩咐好其他事后却不见了钟抑,只好一人站在丹墀前观望着三三两两的众臣
燕以衎见他一人单着,便拉过他小声道:“发什么呆?”
姜齐看见他后心中突然疏解了些,摆摆手道:“我站哪都一样的,不过你见到侯爷了吗?”
燕以衎抬了抬下巴:“侯爷现在大权在握,自然是要站在前面的”
姜齐望去,只见钟抑身着暗紫红纹朝服,爵弁高竖,红缨垂落,长身玉立,背对着众人,正在与两个人说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大乾另外两个侯爷
姜齐问道:“你认得出两个侯爷谁是谁么?”
燕以衎是见过那二位的,于是便介绍道:“那位身着苍蓝大袖的是孝端侯雍凛”
姜齐随他指向望去,只见那位侯爷挺拔威严,面庞有着凌冽的骨感,只是剑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目光深邃,微微笑着便星眸流转,偏瞳仁黑白并不分明,看起来似醉非醉
察觉到姜齐的目光,雍凛甚至看了过来,姜齐立刻偏头看向燕以衎
“快别指快别指!他看见我了!”
燕以衎忙低头,但是嘴还是不停道:“没事没事,孝端侯是‘观世将军’,人很好,不用怕”
姜齐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质问道:“不怕你低头?!”
燕以衎立刻找补道:“那也是个将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姜齐再回头时,雍凛已经继续和旁边那位穿着一身灰绿的人继续说着什么了
“所以旁边那位就是恭节侯师言归?”
燕以衎点了点头
那位侯爷也许是最好认的,他转头时,姜齐知道了车烆之前一直追着栾枢嗣骂“大瞎子带着小瞎子”的原因
师氏本是权家母系的一支,后来迁钱塘,镇守东暘道,自古以来就是以美人而闻名
这位师氏侯爷也是一样,若不是那黑色的眼罩,必定也是个十分英俊潇洒的将军,只是他温柔却显疲惫,那淡淡的忧郁之色萦绕在他眉间,多了分阴鸷
姜齐缓缓回过头,莫名想起了栾枢嗣,问道:“师言归手下有一个将军名叫栾枢嗣,两人都是一只眼睛遭了变故,你可知道缘由?”
燕以衎在他耳旁仿佛是叹了一声,太轻了,姜齐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老皇帝本来要挖了那孩子一双眼睛,师侯替他挡了一只”
姜齐疑惑问道:“为什么要挖他的眼睛?”
燕以衎:“他右眼是重瞳,老皇帝十分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不过我觉得更多是为了打压师侯爷”
姜齐沉默地点了点头,刚想问那二位侯爷之间的事却被一双大手抓住了胳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礼开始了,你站在我身旁”
姜齐震惊到飞起,却被钟抑拉着穿过众人
“等会……你停下……”
开什么玩笑?
姜齐是在说书先生嘴里被编排成了党首,但他是么?
很明显不是
姜齐原本站在九卿之间,猛地被他趔趔趄趄地拉到两侯之前,经过时他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二位的脸色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见奉常已经迎了权烜走来,幽怨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钟抑身上
炙手可热的桓襄侯本该在今天之后登上大乾真正的最高权利宝座,世人皆谓乾纲独断的权臣之路自此而始,可是姜齐看着那僵挺着的脊背,却不由得想起昨日京杀的话来
“他愿意信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好吧
姜齐转头
可是信我也不能把我薅出来当靶子啊!
无人在意他内心的悲鸣
昼色半沉,天地分明,恢弘的钟罄乐声伴着曈曈天光洒满芮都
飞象珥鹖,铜钲铿锵,三公九卿于祭坛下俯身作揖,朝服跪拜
初阳曙光洒在衮服之上,天子冠冕上十二旒随着权烜的步伐微微晃动
姜齐的目光追着那脚步,不由自主的透过他看那一抹影子
若是大公子登基……
然而,有人同他心有灵犀了
念诏书的奉常立于殿前“洪惟天眷国家,仁育兆庶,民物康阜,肇自先祖,筚路蓝缕...”
钟抑眸色复杂地盯着一步步走上皇位的那黑袍身影,姜齐听他喃喃道:
“……咸由君臣同德,文武同心匡辅,尚赖宗室,协心藩屏……”
上面仍在念:“朕恭顺天命,仰惟祖先,至仁大德,统承之……”
下面还在读“……天道正统,万众归心……”
姜齐左耳朵和右耳朵听着两套诏书,满脸惊恐,最终两音归于一句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一声落下,钟抑闭上眼睛,跪了下去
姜齐太明白了,这恐怕就是当初钟抑想要为大公子抢王位时写的诏书,若是成功了……
姜齐眯了眯眼睛
怎么会成功呢?
大公子那样一个爱惜羽毛的人,钟抑就是夺来了王位,他也不会坐上去
所以钟抑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驴踢了的
姜齐不解的摇摇头,瘪着嘴跪拜下去
登基这一天要去很多地方,姜齐找了个机会便躲了起来,又看了一天的账本,最后被钟抑拎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权烜呢?”
刚问出口姜齐就一怔,心中想给自己一巴掌,只是钟抑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说道:“睡了”
姜齐趁着钟抑去询问布防时,偷偷溜进长安宫看了眼权烜
王不好当,登基第一天就差点累到驾崩
姜齐见他额头上都被压出来一道印,轻轻地摸了摸,随后帮他掖好了被子,便和钟抑回了府
大典结束后,权烜虽是一着床就睡了,半夜却被噩梦惊醒,睁眼发现是在那个陌生又空旷的宫殿,身旁连个鬼都没有,飘渺的纱帐无风自动,不大的胆量顿时吓破
“啊啊啊啊!!!——”
他在宫里瞎跑,后知后觉感觉身后还是有鬼的,那些魑魅魍魉追着,他不敢喘一口气,仿佛脚步一顿,那些妖魔鬼怪就撵上了
守夜的太监宫女早醒了,只是众人都不敢动他,生怕像老一辈人说的那样:“被梦魇住的人叫醒就疯了”
福成急忙派人去找侯爷入宫,一转眼小宫人爬在自己脚边,畏畏缩缩道:“不……不好了公公,陛下转过一道门上了栓,等我们绕过去那条道,人人……人已经找不到了!”
福成白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还不去找!”
等钟抑和姜齐来到鸡飞狗跳的宫里,太监宫女各个擦眼泪求饶,遗言都打好了腹稿,只怕没机会说出口了
钟抑却略过了像是欢迎仪式一样,一排排恨不得跪在地缝里的宫人,直直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