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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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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香插进灰炉中,如孤峰立,抬头时又双眸沉静,仿佛无情

而后再次对那位族长颔首,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继续向西去

这并不是贺兰郸此行的目的,只是这样一耽搁,外面的雨小了些,蒙蒙的雨丝又细又凉地扑在她的脸上,一路上顶风冒雨的窒息感轻了许多

“将军,我看这雨就要停了”

贺兰郸抬头远眺天色

“雨停了,辋川堤坝就能封上”,她喃喃低语,目光游离,片刻后终于抽神,勒马回身,严正道:“若是顺利便罢,旦有不测,你们都给我端着好言好语,谁也不许生事”

“诺”

她很快来到关工匠的地方,守卫为难地汇报道:“将军,这些工匠现在给饭都不吃,还喊话说要杀给个痛快”

贺兰恍若未闻,继续往里走去

其实当时事态紧急,工匠们只是被捆住手脚,在堤坝的卫哨羁押着,这么多天过去所有人都窝在一个小小的屋舍里,也无人理会,不免有一种“狡兔死走狗烹”之意,这样的悲愤架得他们软硬不吃

“叫所有工匠出来,另外,拿十几坛酒”

“不必了!你又是哪跳出来的,我们只见桓襄侯”

被这样下面子,贺兰郸并未气恼,依旧沉静道:“本将就是桓襄侯派来放你们归家的,只是侯爷在前线抽不来身,有几句话让我带来,也有几杯酒让我敬各位”

众人的态度终于松动,等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较为开阔的院子里,贺兰郸兀自倒了一海碗酒,什么话也不说,闷头就喝,喝了三大碗,每碗喝完还倒扣下,这样的江湖式样出现在这样一个大将的身上十分不同寻常

直到第四碗时,她依旧神色自若,右手举着酒道:

“诸位都是当年殿下精挑细选来修筑辋川堤坝的,自辋川修成,南疆道、东暘道两道四州十二郡再无水患与旱灾,辋川一脉,功盖千秋,我敬诸位”

她豪爽饮尽,可那些工匠只是拿着酒碗,并未饮一口,眼底的怀疑和轻视丝毫不掩,贺兰郸没有在意,仍旧拎起酒坛子满上

“我知道诸位受殿下命,世代镇守辋川,于是六位义士为报大公子知遇之恩,以命践誓,我贺兰郸佩服此等忠肝义胆之士,命人在辋川之侧立下碑塔,生前身后,他们都能护卫辋川,除此外,侯爷下令,六名工匠的家眷子嗣升三爵,享军禄,受南疆军庇佑,以安亡灵”

听到这句话,贺兰郸再敬酒,仍旧没有人喝,只是这些工匠中的主心骨们并不再像之前般绷着神色,姿态也卸下了防御状,贺兰郸没有强迫他们喝,只又命人满上,继续说道:

“半月前,熙瑞太子殿下薨逝,殿下受封熙瑞,心系天下,爱民如子,每每出巡,哪一道哪一州没有受过殿下恩惠,遇灾遇难,百姓只念殿下,不拜神佛,熵国却有恃无恐,连同内奸出卖太子,事态紧急,侯爷能信的人太少,能用的兵太少,且鸿烈城占尽地利,城坚墙固,若是以士兵强攻,不知大乾又要多添几百几千家门户挂白绫,以水淹城,实乃无奈,忘诸位莫怪!”

她又一口饮尽,诸多人还没从熙瑞太子薨逝的消息中反应过来,前面的人见她举杯便无意识得仿效,后面的人也都跟着饮尽了

贺兰郸命人接着满上,继续道:

“我本是北境道兖州主将,而后调芮都任卫尉,护卫八百里京畿,在来的路上,我思及此,便明白了诸位的坚持,我们都有要守卫的东西,诸位半生心血筑辋川护卫半疆,因此杀身入狱而不悔,现下炸开是为了少往鸿烈城里赔几个孩提童稚的父亲,少几个持家夫人的丈夫,少几个佝偻老妇的儿子,可倘若辋川益州段不修葺,死的就不是这个数,这已成不世功的一凿一枘,便会接连数十里坍塌,遂侯爷有命,厚待诸位义士,有何需要尽管上报,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修护辋川,自此两道黎民百姓,四季稻粟黍稷,皆仰赖诸位”

贺兰郸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工匠们见到她这豪气干云的样子怎么还会摆出怨怼,领头一个黑汉字举了碗,朝身后喊道:

“这位将军说得对,不论其他,先封堤!”

“封堤!”

“干!”

玉磬穿林声声传来,贺兰郸的心也如同这些碎碗片般落了地

“来人”,贺兰郸吩咐道:“带诸位工匠去换身衣裳,回家见见家人,另外陪同前往决堤口勘察,鼎力相助封堤”

“诺!”

人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最后只剩下贺兰郸一人,她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天光,弯腰捡起了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副凿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侧边夹着一个划了不知多少痕的琉璃镜,

“将军”

贺兰郸转头,是一个牙都被打掉的人,在憨憨地冲她笑

“你的吗?”,她递过去

“是我的”,小匠人的脸晒得黑黑的,接过后道了声谢,就要走出门时,他转身又叫了声人

“谢谢将军,如果您今日像之前那些人一样露一点‘杀一儆百’的派头,我大哥他们可能都会拼命,幸好您这样做了”

贺兰郸一愣,随后便微微笑着,答了一些不相干的话:“碑塔在决口西侧一里,每块碑上都刻了一人的名讳,后面你们遇到任何难处,都可以去军营找我,报‘贺兰’二字,自会有人带你见到我”

那小少年有些呆呆得双眸亮了一瞬,作了一个生疏的拱手礼便跑了

贺兰郸突然觉得心里好受很多,恰好在此时,落日终于突破重重的阴霾翳云,瞬息之间镶满整片天空,也渡在了贺兰郸的侧脸,给人一种万事安宁的错觉

“侯爷回来了吗?”

亲卫道:“看这时间,侯爷应该已经在军营了”

她翻身上马,疾驰在堤岸之侧,看着落日在水面铺陈成一条赤练,而后天边云霞渐渐烧成余烬时,贺兰郸终于到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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