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封霁送来的那些书,自从确定他不会再要回去,她不看时就随林世松借走了,想来今日他是在这凉亭内看书,卢照过来了,两人便凑做一堆边看边谈论着什么。
卢照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瞬光亮,又微微不自在,笑了笑道:“今日无事,怕你嫌我无聊了。”
林晚棠看着他神色,猛然想起什么事,原来他是因为那日表过心意,见了她不自在,她最近却只想着他身上那些疑点,把这事给忘了干净。
此时见着人才想起来,林晚棠顿时有些讪讪。
她叫人拿了个矮凳同他们坐一块儿,随口回道:“无事才好呢。”
卢照却颇为认同:“是啊,无事才好。”
他放下手头的书册,突然拿出两个荷包,道:“昨日我去白马寺求平安符,多求了两个,本想等会儿再一起给世松,叫他转交给你,既然你在此了,我便直接给你们吧。”
兄妹俩都愣了下,各自拿了一个,道过谢。
林晚棠道:“照之兄这是刚能出门,就去了白马寺?”
“是啊,这次的事实在倒霉,若非我带着官印,恐怕都没命活着,”卢照苦笑道,“且自我入了刑部,几乎每日都能听到哪里又出了什么案子,原来洛京城看着盛景繁华,阴暗处却也多有龃龉。”
“毕竟洛京城太大了,全城上百万人,每日城门开放,亦纷纷攘攘,民间的小打小闹是不可能杜绝的,遇到些个大胆狂徒,确实倒霉,照之兄下回出门,还是带些人手吧,我看你从来不带人。”林世松道。
卢照不想将闻纲的人带出来,又怕说无人可用,兄妹俩会热心地给他送人,一时不知如何搪塞过去,只好道:“我这是习惯了,往后还是少去些偏僻的巷子。”
“这是说来也怪我,”林晚棠道,“明明当时我们一起乘着马车过去的,最后却把你落下了。”
卢照立即道:“说的什么话,我呃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一向习惯了独行,哪怕你说要用马车送我到家,我亦会拒绝,如何怪得到你头上?还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想到京中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劫匪出现。”
“后来官府抓到人了吗?”兄妹俩都没听他提及过此时后续。
卢照摇了摇头,“抓不到,不了了之了。”
意料之中。
“不说这个了,”卢照看向手里的一本《成案摘抄》,“这是孤本吧,没想到宁国公府还有这样的藏书,刑部有一本誊抄版,还只有半卷。”
林世松惊道:“居然连刑部都没有全册!”
随即他看了林晚棠一眼,又神神秘秘道:“这书也不知是我妹妹交好的谁,偷偷送来府中的,还送了十几册,都是市面难买的,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你说怪不怪?”
林晚棠随意拿起一本看着还算结实的书册就往他脑瓜瓢上拍了一下,“当我聋了不成?”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提了!”林世松立即讨饶。
卢照却蓦地想起那日在洛韵茶楼撞见封霁,再联想其中关联,眼眸不由得黯了黯。
那日听完壁角,他回去便列了些自己熟知、门外之人看着也不会太乏味的书目,送出前却犹豫了。
他没办法不被人察觉地送到林晚棠手里,何况只是一张书目,有人能光明正大给她,她不会缺了。
卢照没想到,还有人做得更甚,竟直接将她想要的书送了过来。
他心里酸苦,面上却笑得更温和,毫无破绽,“晚棠不愿说,那边是她的秘密,还是别多探究了。”
林世松:“没办法,她越是藏着掖着,我越是心痒痒。”
“等你手好了,揍你一顿就不痒了。”林晚棠道。
林世松害怕道:“……我知道错了!”
……
转眼到了五月初,端午节至。
正午时分,极光殿中歌舞升平,嘉顺帝同卢皇后坐在上位,各自旁边是靖王和惠妃,靖王再往下是太子和太子妃,对面是淑荣公主和驸马一家。
宫宴坐席排列讲究品阶,宁国公府众人坐在一处,与东宫二人之间,只隔了汉宁王府的人。
大殿中央,乐府的舞姬衣袂翩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在嘉顺帝的授意下,皆在席上放松地欣赏舞乐,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端午宫宴才开场不久,气氛已然热烈起来,如同殿外的初夏之阳。
林晚棠面前筵桌上摆放着数道与端午节相关的菜肴,还有粽子点心,果子美酒。
筵桌很长,她与林世松和梅氏共一桌,离嘉顺帝更近些,右边才是二房一家四口。
今日场合适宜,梅氏听林老夫人的,将四岁的幼子也带了来,还担心他见了大场面,要么被吓着,要么闹腾起来,还好他只是好奇地东看西看,哥哥喂他东西,他直接爬到哥哥怀里,扯着哥哥袖子叽里咕噜地说话。
林世松的另一边是林晚棠,她在宴会开始没多久,就将眼前想吃的吃食都尝了遍,今年御膳房做出的东西又比往年添了些心意,很快她便有了七八分饱,才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殿中起舞,一边逗起了林世松怀里的幼弟。
梅氏手里头空下来,看着他们三个,不由得欣慰,又想起老夫人说的,明年蔚哥儿五岁,晚棠也差不多出嫁,她就该带着孩子去西关陪国公爷了,也不知这场景还能看几回。
怅意未起,一旁的秦氏又拉着她话家常,没空去多想。
二房对面是尚书令夏大人家,这时太子正过去敬酒,引得众多人看过去。
林晚棠在家时就听二叔说过些朝中动向,原本主要是说给一直在家中休养的林世松听的,她每回也会跟着听。
她知道封琰之前一直在吏部历练,不久前禁足令解除后,突然自请去尚书省,愿意跟着尚书令好好学。
从前嘉顺帝就有过这个意思,还给了夏大人一个太子太傅的衔头,只是封琰不愿,只想在六部中挑一处先历练着,嘉顺帝同意了,想着大不了叫他在六部轮流,没想到第二年他还找理由赖在吏部不走了。
林晚棠知道封琰就是这般性子,或许是无人与他争,他便觉得做到无可指摘便够了,偏安一隅,不思进取,暗地里更没少偷奸耍滑。
朝中不少大臣对此看得清楚,包括林二爷。
这次封琰禁足后,突然主动去尚书省,众人还以为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近来确实谦逊勤勉,变了许多。
嘉顺帝十分欣慰,只要是他开口想参与的事务,没有不准的。
尚书省众官员近来对封琰亦多有赞赏,太子是国之储君,太子上进,大晋将来才有盼头。
如今封琰真正算是众星捧月,风光无两了。
林晚棠不动声色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想,是真变了,还是更会装模作样了?
她直觉是后者,且感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