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褚青松看到白荇平时,白荇平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捣鼓什么,等他走近了一看才发现,白荇平正在画符——他已经收起了表盘,那个扁扁的六边形盒子里头是半盒赤红的膏体,他用手指沾着那个膏体,往黄纸上画着什么符号。
褚青松注意到,白荇平下手很流畅,虽然手下是粗糙的黄纸但并无半分停顿,连着两个符都是一笔画就,动作非常熟稔。
听到褚青松过来的动静,白荇平没什么反应——到这会儿只有他俩,他懒得做这些场面功夫,手上这张符画完了才取下嘴里的烟,伸手将烟灰掸进那个六边形盒子里——原本浅灰色的烟灰被掸进去后,即刻被膏体晕红,融进了膏体里。
白荇平单手关上盒子,淡淡道:“火场你也看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说着将手里几张符按顺序丢出去,到了最后一张的时候他停下来,用手上的烟点着了那张符才丢进去。
然后白荇平把剩下半截还在燃烧的烟头摁到自己舌头上灭掉,垂眼看了一眼确实灭掉了,才收到他的烟蒂盒里。
褚青松本来已经对白荇平一系列怪异举动有些麻木了,然而当他看到白荇平灭烟的动作,终于觉得自己今天还是惊讶早了——然而等他看了看白荇平的烟蒂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白荇平的烟蒂盒里已经有三四个烟蒂了。
白荇平看向前方,淡淡道:“不用看了,这是朱火,烧不到人。”
褚青松顺着白荇平的视线看向火势——从白荇平扔出纸符的位置开始,这片火焰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抑制住了,一大片一大片成规模地减弱并熄灭,很快在他肉眼可见范围内,成片的大火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地面上一层微弱的火苗明明灭灭,显露出地上仍然青翠的草地——褚青松忍住敲打自己大脑的冲动,试图以唯物主义信念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能解释得通的,转头向白荇平道:“白处长,这……这些……”
白荇平贴心地给他递了根烟,看起来十分的慈善:“你看到的都是存在的,不过有些东西,你也不一定要完全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吧?”
褚青松:“……”天杀的,他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就没思考过这么哲学的话题,白荇平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放一起他怎么就参悟不透呢?
褚青松麻木地接过烟,白荇平自己也拿了一根给自己点上了,褚青松一个激灵,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试图给白荇平点烟,白荇平摆摆手拒绝了,微笑道:“不用这么客气。”说着示意褚青松给他自己那根点上,褚青松试了三次都还没点着白荇平给自己那根烟,终于后知后觉觉察出不对劲——他抬眼看向白荇平,白荇平吐了口烟,慢悠悠道:“这个烟只有用朱火才能点着。你要借个火吗?”
褚青松机械地摆了摆手——他现在别说接白荇平的借火,他连白荇平的话都不太敢接了。
白荇平眯着眼睛,似乎在笑:“褚支队长也不用这么惊讶,朱火确实烧不到人,但是可以烧点别的,比如不该存在在我们这个维度的东西——就像刚才的流火。你所看见的确实是火,只不过不是该存在的火。”
褚青松深吸口气,道:“白处长,你到底……”
“所以说,”白荇平虽然在微笑,语气却很强硬:“既然都到这儿了,褚支队长,我也就直说了——北山研究所呢,你们需要查就查,但青龙垣——就像今天这把火一样,你们处理不了。我们秦甄主任向来是个负责任的人,这么多年在研究所尽职尽责,也没什么惹是生非的意向。当然,有什么误会我们也都是可以沟通的,你们侦查过程中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说,我们九处必当尽心尽力。”
听见白荇平特意加重的“帮忙”和“我们九处”,褚青松看向白荇平弯起来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意识到那个秦甄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先不说他还没开始搜查北山研究所就被这个白荇平拦下,光是白荇平刚才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我即九处”的权威感就让他不得不警惕。哪怕是放在十年前都没有哪个人有胆识透露出这种意思。白荇平这么笃定他不管干什么都能以九处的名义,如果他不是有这个能力,那他一定是个疯子——而不管是哪个可能性,都是褚青松所不能抵抗的。
而既然白荇平从他们抓到秦甄开始就认定秦甄是无罪的,却只是通过向他施压来徐徐图之,只能说明,白荇平暂时因为什么事情受到了掣制,或者不愿意将这件事闹得太大——他暂时没有证据能证明秦甄的清白,或者没有有证明力的证据,比如像他刚才灭火那样即使亲眼所见也没法相信是真的的事。
但目前为止,至少白荇平还是愿意配合他们公安,也无意用一些非常手段干扰他们的——而白荇平还愿意走正常的程序来了结秦甄这件事,他该感到庆幸才对。褚青松动了动喉咙,道:“白处长,我们办案都是有流程的,我们……”看白荇平又吐了口烟,褚青松艰难地转过话音,道:“至少得在程序内办事,您可以提供线索交给我们,只要能构成证据,检察院方面能采信,秦甄……秦主任一定没事的。”他觉得自己今天回去多少得跟局长问清楚,哪怕是报告到公安厅也得搞清楚这个九处到底是什么机构,一个处长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