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打紧,只要那些老茧用针挑出来,李婶知道怎么治,架不住李叔怕疼。
鞋垫要纳得厚一点,塞上两层棉花,里头再撒些药粉,走起路来能好受些。
“那丫头虽然粗鄙......”
“小侯爷就这么对她没有信心?”李婶又点了一盏灯,借着烛光一目一目地数着针脚。
“并非如此。”顾承渊解释道,“她。”
顾承渊说不出来,姜婉禾身上总有一股铆足了劲儿的力量,像地里的禾苗一样,破土而出。
好像他一直期待着姜婉禾能在松坪这个乡野小县里破土而出。
但是,当李婶问他的时候,顾承渊对姜婉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让小侯爷费心了,那丫头虽然不甚伶俐,但却十足的下功夫。”
这小半月来,她不是没有刁难过姜婉禾,只是这丫头任劳任怨,照单全收不说,做得还让她挑不出毛病。
那本药书换作是别人学个一年半载的功夫便拿出去当看家本领了。
姜婉禾虽然还不会变通,但原原本本把书背下来,天知道里面费了多少功夫。
“老身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像她身上那股劲。”李婶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开口道。
李婶在姜婉禾身上看见了夫人,如果她还活着,她们两个一定聊得来。
鼻尖在不知不觉中湿濡起来,李婶把头低得更下,几乎是将烛火挡了个严实。
自从夫人走后,李婶几乎是住进了侯府,把顾承渊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她不敢抬头去看顾承渊,那张和故人七分相似的脸,足以让她潸然泪下。
对小考忐忑不安的,还有远在山路之外的姜婉禾。
顾承渊搬进来的木床桌椅,膈得她肋骨生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顾承渊是要她好好跟着师傅学药。
自己不过是把他从雪地里拖出来,用不着顾承渊如此费心费力。
以至于现在肩上担着顾承渊对她的好,就连偷懒都成了丢脸的事。
姜婉禾将被子盖住头,渴求自己不去想,一闭上眼,漆黑一片的视线里缓缓浮现出顾承渊的影子。
都怪他,还得自己连失败的借口都没有。
姜婉禾知道自己粗笨,但还是止不住说出口,道:“婶儿,我不是学医这块料子。”
“这说的什么话。”李婶翻拌着晒好的草药,道:“他就是装的。”
姜婉禾抽着枝条,在地上将草药一摞摞摆好,按着李婶的方子抓药丢进药碾子,手里动作停了下来。
“疼就忍着,活该他自己不当心。”李婶道。
“这本《千金方》你先看着,过几日我在跟你讲讲。”
“婶儿,这是认我当徒弟了?”姜婉禾有些诧异,接过那本《千金方》迫不及待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诶,等。”李婶的话还未说出口,姜婉禾已经跪在地上虔诚一拜。
事已至此,李婶也不好拒绝,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婉禾,你可想好了。婶子我不是郎中也,也不是大夫,在松坪充其量也只是个药婆的角色。”李婶道。
“在我们大殷,无论女子医术多高,师传名家,都称不上一句先生。”
姜婉禾没有起身,抬起头来道:“师傅,以前婉禾靠着一点力气,只会在山中讨活,而今也算是有一技之长。”
“什么大夫、药婆,在婉禾看来,只要能够治病救人,并无区别。”
“既然你铁了心想学,那我便认你这个徒弟。”
李婶从脖子上摘下一串链子,藏在衣物下挂着个葫芦坠子。
“这你收好了,算是给你的礼物。”
“师傅,这......”姜婉禾瞧了瞧,却不敢伸出手去接,犹豫道。
那玉葫芦精致小巧,但玉质粗糙,算不得什么上品。
李婶看她犹豫的样子,以为姜婉禾嫌弃这东西不值钱。
“这太贵重了。”
她倒是忘了,虽说这玉在京城不值钱,但在松坪,这可是稀罕物。
“这玉葫芦不值钱。”李婶摆手道。
只见一双精瘦的手从发间抽出一支木簪子,挑开葫芦口,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滚落而出。
“这才是好东西。”李婶笑道,“这东西多少人都求不来。”
“就算是黑白无常来了,也得等这药效过去了。”
“世间仅此一颗。”
李婶的话听着有些得意又藏着些许落寞。
当年八百里加急,夫人在虎牢关受了重伤,这颗药原本是要拿去救夫人的,只可惜没用上。
她一个侍医,上不了战场,想着给李泉保命用,现下太平盛世,李泉也从战场上退下来,她也用不上了。
“这药不能再做吗?”姜婉禾仔细端详着掌心里的玉葫芦,问道。
“里面有一味山参,五十年的不行,至少得近百年。”
“最好啊一辈子也用不上。”
“今日我去换药,试一试新药如何,药汤端过来后,你将地上的药材都收起来便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