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禾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手指紧紧绞着衣角,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试图掩盖某种更为陈旧的气味,却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的怪味,透过纱帘,两旁的景物缓缓后退,行人好奇地望向这辆印有县衙徽记的马车,又迅速低下头匆匆走开。
“姑娘,学堂到了。”车把式粗哑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姜婉禾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眼前是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门楣上挂着“松坪书院”四个烫金大字的匾额。
此时学堂尚未放学,门口空无一人。
“姑娘,下车吧。”丫鬟催促道。
犹豫片刻,姜婉禾还是下了马车,站在书院门前的石狮旁等候。
微风拂过,沁人心脾的花香赶走了车上厚重的味道,姜婉禾抬头望去,见书院墙内探出几枝欺霜胜雪的梨花。
原来是梨花开了,那后山的花应该开得更盛,姜婉禾有些想家了。
“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尖锐的童声打断了姜婉禾的思绪。她低头,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正警惕地瞪着她。男孩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衫,腰间系着玉带,嘴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
姜婉禾认得他,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善些,道:“我是姜婉禾,县太爷让我来接你回家。”
章逸桓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她:“姜婉禾?没听说过。”
“少爷,这就是夫人跟您提起过的姜婉禾,以后是要嫁给您的。”
“您忘了,去年您还带她进学堂,结果她大字不识一个,被陈家的小公子好一顿笑。”
“我爹怎么会让你这种人来接我?”章逸桓皱着眉头道。
说起那件事,章逸桓恨不得找个坑埋进去,姜婉禾害的他在学堂里丢脸,还好意思再过来丢人现眼。
“快走,快走。”章逸桓像躲瘟疫似的,催促道。
姜婉禾局促地站起身,道:“我现在认字了,呐,这是你借我的《三字经》,我都认全了。”
“谁要你碰过的书了!”章逸桓打断她,抽过姜婉禾手里的书,反手又砸在姜婉禾身上,不屑地撇嘴道:“快走开!”
姜婉禾的脸颊烧得通红,正直下学的时刻,书院进进出出都是人,三五好友停下脚步看热闹。
“少爷,真的是老爷让婉禾姑娘来接你,”丫鬟耐着性子与他解释,道。
“我不要和她坐一辆车!”章逸桓耍起小孩子的脾性,甩开书童的手,像头蛮牛似的将丫鬟冲撞在地。
那丫鬟被他撞到在地,吃痛地叫了一声,章逸桓越发觉得有趣,在又向书童撞去,像只兔子般窜了出去,只待两个侍从还未从地上站起,小少爷已经跑得没影了。
当时还以为章小少爷性子顽皮,丫鬟和书童起身慌忙追赶,找了一圈,可那孩子灵活得很,三拐两拐就消失在巷口。
书院里里外外的人渐渐稀少,还是找不到人。
姜婉禾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巷口张望,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街道,远处传来小厮们焦急的呼喊声,却不见孩子的踪影。
“姑娘,麻烦您帮忙找一找少爷,”丫鬟急得满头大汗,声音有些颤抖,道:“容奴婢回去禀明老爷夫人,少爷不见了。”
正焦急间,姜婉禾忽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蹲下身,发现是几粒桂花糕的碎屑。
顺着碎屑的方向看去,每隔几步就有一两粒,像是有人故意撒下的。
碎屑一路延伸,引着她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巷子里阴凉潮湿,两侧高墙遮天蔽日,姜婉禾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村里一直有拍花子的传闻,但这里是松坪书院,章逸桓又是县太爷的儿子,哪个不长眼的敢绑县太爷的儿子?
“少爷?”她试探着唤道,无人应答,只有远处隐约的市井喧闹。
走到巷子尽头时,碎屑突然断了。姜婉禾四下张望,正疑惑间,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小禾子找什么呢?”
那声音低沉悦耳,却让姜婉禾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包糕点。
阳光从巷口斜射进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像专门守在这里看她的笑话。
“林世鹏?”姜婉禾脱口而出道。
顾承渊脸上的表情一僵,道:“对,是我。”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化名。
“在干嘛呢?”顾承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将桂花糕掰成两半,桂花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道:“吃不吃。”
“不吃。”姜婉禾微微倾身,鼻尖嗅了嗅,还是克制住了,道:“找人呢。”
“有没有看见一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
“没看见。”顾承渊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