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月二十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岑闵一早便去了政事堂,冯清月趁机再次将全副家当整理一番。
说是家当,其实也不过是几件袄裙,一张路引,并随身带的一小把散碎银子而已,一张包袱皮便能全部裹下。
倒不是冯清月只攒下这些东西,只是此番她离去,跟逃难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携带太多身外之物,拿不拿得下还是其次,万一惹了贼人的眼,那可真是求救无门了。
再者说,她这些时日已经将一些钗环换成银票和金珠缝进了夹袄内层,这些银票怎么着也够她好好生活一阵子的。
虽说想得好好的,但是冯清月还是忍不住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匣子叹气。
她是个有些恋旧的人,不管是衣服首饰还是家具房屋,只要她用过一段时间,就莫名产生了一些留恋,舍不得轻易扔掉。现下她一下子要丢掉这么多东西,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有几分难受。
不过冯清月不是个会沉溺于情绪中的人,她只忧愁了一小会儿,便又重新高兴起来,叫红蕊:
“红蕊,你一会儿跟厨房的宋娘子说一声,中午我想吃拨霞供,让她们准备些椒酱,再上一壶酒。”
红蕊在门外应了一声。
冯清月坐在窗下,安心地翻看闲书。即使一切顺利,路上也难免颠簸,赶路要紧,吃喝定然一切以方便为主,她要趁着还没走,把想吃的都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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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闵此时并不在政事堂,他屏退侍从,自己骑着马,回到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是在原先永威侯府的废墟上重建的,四处别无邻居,岑闵到门口后翻身下马,沉默无言地走到祠堂。
他撩袍跪下,情绪难辨。
祠堂外阳光正盛,一缕光透过门照到黑压压的牌位上,牌位前放着一座褐陶香炉,里面三根线香正幽幽地散出青烟,萦绕在跪地之人的身侧。
昨日宴上,众人来敬酒,见他所带冯清月,虽有讶异但无一人明说,只是恭喜他坐享齐人之福,又问他何时跟公主走完六礼。
他这些时日,被冯清月牵动心神,不管不顾地将纳采的时间一直往后退,已是有些耽误他们的计划,现下决不能再拖了。
冯清月会理解他的。岑闵这样想着,心下却莫名有些不安。
看着眼前父兄母亲的牌位,他喃喃自语:“我这么做是对的……”
岑闵出来时,脸上已无任何犹豫。
他看向不知何时找过来,在门口等候的桐谷,淡淡说道:“找人猎两只大雁来,按礼数准备纳采。”
桐谷心下一凛,低头称是。
看来王爷已经做好决断,至于冯娘子那边……也只能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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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岑闵回到别院,夜风吹拂而过,烛火明暗不断变换。
他看见冯清月正带着红蕊摆膳,沉默一下,还是若无其事问道:
“怎么今日吃这么晚?”
冯清月自是不会告诉他,因贪着跟红蕊说话,二人一不留神忘记了时间。
她温柔笑道:“本想着等你回来一起吃的,结果实在没忍住,也算凑巧,刚摆好你就回来了。”
岑闵心中百般滋味,静默片刻,替冯清月拉开椅子。
“以后按点儿吃饭,不用特意等我。”
冯清月有些狐疑地看了岑闵一眼,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她也无心去细究,反正他既然这样说,她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二人各自落座,岑闵异常沉默,冯清月自是乐得清静,两人不言不语的吃完了一顿饭。
见冯清月放下筷子,拿起手帕轻巧地擦擦嘴角,岑闵也放下了筷子,他不看冯清月,声音沉沉:“今日,孤送了纳采礼进宫……明日起我先搬回王府,等礼节走完了,我再将你接过去。”
冯清月闻言一愣,大喜过望。
这不正是打瞌睡来了枕头,她正愁无法将岑闵支走。
看着岑闵脸上似有些担心的神色,她心底轻嗤一声,果真是男人,就是会装。明明什么便宜都占尽了,却还是装作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他真的有所改变……得亏她早已心硬如铁……
冯清月久久无声,岑闵忍不住将脸扭回来看她,见她呆愣愣的,心中又酸又痛,一把将她揽过来,口中不住保证:
“你放心,我绝不负你。你安心在别院待着,过不了多少时日,你我二人便能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