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池敬安现在攀附的是顾家,但他儿子女儿都心里向着江辞尘,保不齐日后池明礼成为家主后,第一时间归顺江辞尘。
洛晚想起江辞尘那双锐利莫测的眸子,为避免昨夜的事情再发生,只能想法把池明礼糊弄过去,轻叹无奈道:“他那种人,不屑与我们小门小户为伍。”
池明礼顿时蔫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不料这话却戳到池明诗痛处。
她语气不爽,趾高气扬道:“那是你,我们外祖父可是礼部尚书!”
池明诗是小女儿,从小被冯玉芸和池敬安宠着,池明礼也经常护着她、让着她。
于是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洛晚不惯着她,淡淡道:“是么?昨晚宫宴上没见着,今日倒是头回听说。”
池明诗难得没有动怒,像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冷冷瞥了池明礼一眼:“说正事。”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池明礼这才慢悠悠起身,语气奄奄的:“母亲让你去祠堂一趟。”
世家的祠堂向来庄严肃穆,是供奉祖先牌位,举行祭祀仪式的圣地。
甫一踏入,便问道股浓重的檀香气息,在鼻尖凝成沉甸甸的压迫感。
冯玉芸背对着门口,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她面向层层叠叠的灵位,敲打木鱼默诵经文,素色衣裙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虔诚。
佛口蛇心,诵的是救世经文,行的却是豺狼手段。
池明礼已经掀开长袍,规规矩矩跪在蒲扇上。
冯玉芸未睁眼:“你们出去,绾绾留下。”
池明礼不明所以:“为何?”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素来信佛,常携他们兄妹在祠堂诵经祈福,今日这般独留洛晚的情形却是头一遭,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池明诗会意,拽着池明礼的衣袖往外走,低声道:“母亲自有道理,我们先出去。”
临到门槛处,她忽地回首,冲着洛晚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待脚步声渐远,冯玉芸敲打木鱼的动作停住,仍背对着洛晚:“绾绾,跪下。”
香炉里三炷线香将尽未尽,灰白的香灰颤巍巍悬在末端。
洛晚抬眸望向角落那块积灰的牌位,那是池绾绾生母,叶氏的灵位。
洛晚分寸未动,反问道:“为何要跪?”
冯玉芸道:“你一介女子,尚未出阁,却在朝堂上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洛晚平静地道:“我是女子不假,尚未出阁也不假,可北国没有任何一条律令,禁止未出阁女子谈论政事。”
冯玉芸依旧是一副贤妻良母模样,语重心长道:“你的话不止代表你一个人,更代表了整个池家,若因你一人之言而牵连整个家族,你岂非成了池家的罪人,你母亲早逝,我自然要替她好好教导你……”
“不必了。”话音未落,便被洛晚打断:“绾绾谏言乃陛下钦点,冯姨娘如何教导?是要教我抗旨吗?”
整个池府都是叶氏母子的埋骨地,冯玉芸居然有脸与她谈论叶氏。
此言一出,冯玉芸面上鲜少地露出怒色,转身道:“池绾绾,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洛晚道:“冯姨娘。”
冯玉芸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姨娘,你用这种语气和长辈说话,这便是你离家这些年,你外祖父教给你的吗!”
洛晚道:“冯姨娘好像格外喜欢提起已逝之人,外祖父教给绾绾的,是为人当如青竹,宁折不弯;处世应似明镜,不染尘埃,真正的礼数不在虚与委蛇,而在明辨是非。若是因为所谓的长幼礼数,便要昧着良心颠倒黑白,那恕绾绾不能苟同冯姨娘的观点。”
冯玉芸气急攻心,喝道:“刘嬷嬷!”
一直守在门口的刘嬷嬷闻声,立刻跑了进来。
只余棠梨一人焦急地候在门外。
冯玉芸道:“池绾绾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家法处置。”
刘嬷嬷应下:“是。”
东院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从洛晚没有自侧门进入池府开始。
抓不到其他把柄,便以以下犯上为托词,势必要给她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刘嬷嬷摩拳擦掌,长木板在手心掂了两下:“大小姐,伸手吧。”
几个板子而已,洛晚捱得起,但池绾绾捱不起,叶氏被冯玉芸打压到死,她的女儿不能步她的后尘。
若是让冯氏一次得逞,连带着池明诗与刘嬷嬷一起变本加厉,说不定日后棠梨也要受辱。
洛晚道:“若姨娘觉得绾绾失礼,不妨明说绾绾哪句话以下犯上?”
刘嬷嬷道:“夫人是池府主母,主母说什么,大小姐都得受着,不然便是忤逆。”
洛晚吸了口气,好一个蛇鼠一窝!
先是以下犯上,现在是忤逆。
被打,便是认了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被打,便是忤逆。
理,与她们根本讲不通。
洛晚冷冷道:“你试试。”
冯玉芸吩咐:“刘嬷嬷,打!”
起初刘嬷嬷还有点怵,毕竟之前在荣安堂差点被洛晚打了,现在都惊魂未定。
在得了冯氏的准话后,立马化恐惧为力量。
刘嬷嬷的木板挟着风声呼啸而下,却在距离洛晚背脊三寸处骤然停住,一只素白的手稳稳钳住了她的手腕。
洛晚指尖发力,刘嬷嬷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木板哐当落地。
刘嬷嬷惊愕地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巧劲顺着自己的力道传来。
洛晚纤白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旋,借着她下砸的力道往侧边一带。
“哎哟!”刘嬷嬷肥胖的身子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像截木桩似的往前栽去。
洛晚神色从容地收回手,垂眸瞧着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刘嬷嬷。
冯玉芸脸色骤变,终于装不下去,厉声道:“池绾绾,你要造反不成!?”
洛晚依旧淡淡的,甚至乖巧地行了个礼:“姨娘言重了,只是这无端责罚,绾绾实在不敢领受。”
冯玉芸厉声道:“既然大小姐这般不懂规矩,那就在西院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