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旁哭唧唧的池明诗不同,裴少川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他也没有怀疑洛晚昨日的话,分明刚说冯玉芸不让她来,今日却一早就来了,他只觉得是自己慢了一步。
“先生,不是我懒惰而迟到,是她!”池明诗突然指向洛晚:“是她诓骗我,把我骗下马车,这才耽搁了时间。”
池明诗原本以为那辆马车是已经准备好的,没想到下车等了一会又一会,迟迟不见马车的踪影。
她一问刘嬷嬷,竟是没准备,再想回头坐原来的马车,池明礼和洛晚都已经走了。
“自己迟到就自己迟到,干嘛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先生教的你都忘到狗……”裴少川顿了顿,皱眉道:“你都忘到哪去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池明诗深吸了口气,定定神,忿然道:“裴公子,我素日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今日百般刁难?平日里先生对迟到学子,也只是言语上训斥两句,今日你非要先生按照规矩来,不惜自己在外头罚站,也要拉上我。”
弘文馆的规制最初是皇室定的,用来约束官员的子女,但这儿的许多先生官阶低,比不上学子的父亲,先生不敢责罚高官的子女,时间久了,规矩就成了摆设。
裴少川有理有据:“错了就按规矩受罚,有什么不对吗。”
池明礼不忍心看妹妹受辱,向裴少川一拱手,维护道:“裴公子,我妹妹一个姑娘,身子单薄,外面天寒地冻,让她站上半个时辰,肯定会得风寒的。”
“会吗?”裴少川反问:“我看你妹妹哭起来挺有劲的。”
洛晚这下是明白了,裴少川抓住池明诗错处百般刁难,是知道刘嬷嬷欺负自己,正把气撒到池明诗身上。
这里围着这么多人,恐怕也是因为这两人在这言语掐上了。
池明诗道:“裴公子,你平日迟到多次,也都是被训斥两次就过去了,今日这样,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平日是平日,今日是今日。”裴少川朗声道:“往后我再迟到,也会像今日一样,在外罚站半个时辰。”
池明礼见裴少川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便眼神求助洛晚,毕竟方才裴少川见洛晚的样子,可见两人关系绝不一般。
血浓于水,池明礼虽面上和池明诗不对付,今早还互相拌嘴,实则还是很在乎这个妹妹的。
未等洛晚开口,池明诗似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道:“裴少川裴公子,你如此针对我,是为了池绾绾吧。京师人人皆知,池绾绾母亲只是个庸俗的商女,我父亲母亲才是门当户对,长辈有什么不和,你不该牵扯到我身上,你这么替她报复我,莫不是你喜欢……”
“池明诗!”裴少川高声打断她:“池绾绾是你的长姐,嚼舌根也要有个限度!”
池明诗语塞,小脸涨得通红。
管事先生根本不愿插手,最好是这些公子小姐自己解决,这样一来,他哪头都不得罪。
短暂的寂静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出声:“沈少师来了!”
这一下中央的众人才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看,慌慌朝一个方向拱手行礼:“沈少师。”
青年身姿如一丛青竹般挺拔。
沈之砚是当朝宰相的唯一嫡子,本该受尽宠爱,锦衣玉食,然而十年前,却被送到西凉为质。
异国他乡受辱十年,历经沧桑,依旧如此风姿卓越。
洛晚想起沈之砚的结局,随即生出一种怜悯,心中暗暗为这样的人惋惜。
青年的声线温润,语速不急不缓:“不必多礼。”
管事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即和沈之砚说明了情况。
沈之砚了解了前因后果,叹道:“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一刻钟前有学子通报,说外头有人吵起来了,其实争执在学子们中常见,即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朝廷命官,也会因意见不合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原本此事不该他管,但既有学子通报,沈之砚便不能视而不见,否则有违师德,更何况他知道管事先生官阶低,性子又懦弱,管不住这些世家子弟。
池明礼急道:“沈少师,姑娘家身子单薄,能否准许我妹妹进屋。”
沈之砚道:“准。”
池明诗以胜利者的姿态剜了裴少川一眼,她向沈之砚拱手道谢。
沈之砚补充道:“天气寒冷,但迟到不能不罚,就罚两人各抄弘文馆全篇规章十遍,可有异议?”
先前的细细碎谈变得鸦雀无声,倒也正常,谁敢同宰相嫡子,为质十年的北朝功臣顶嘴。
无人反驳。
沈之砚道:“那便散了吧。”
人群散了大半,但依旧有不少学子围在沈之砚身侧,随着沈之砚的步伐一起离开。
洛晚是要接近沈之砚,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一时也没想好如何接近,才能显得合理,只能默默跟在人群后面。
裴少川跟上洛晚,笑问:“解不解气?”
洛晚无奈:“你不必如此,这样一来你也要抄规章。”
裴少川无所谓:“我又不自己抄,回头让小厮帮我抄了。”
听了这番话,洛晚觉得好笑,池明礼虽然不出挑,但比起裴少川,至少算个乖学生。
少年气性在裴少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洛晚道:“幼稚。”
裴少川只当洛晚是在夸他了,提起昨日之事:“昨晚我见了钟掌柜,他说没见过点痣的大夫,他都没见过,可能是真的没有了。”
洛晚目光随着沈之砚背影,道:“人我已经找到了。”
并且过几日,等洛晚抽出身,这个人就该“死”了。
裴少川也没问洛晚是怎样找到的,只道:“噢,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裴少川又唠唠叨叨了些有的没的:
“绾绾,你今早上的什么课呀?”
“是哪个先生教的?”
“你还想不想吃醉仙客栈的糕点?”
“我明日再给你带点,要不要?”
洛晚左耳听右耳朵出。
她目光落在沈之砚背上,有学子满眼崇拜地跟沈之砚搭话:“听说沈少师已经开始选学生了?”
洛晚记忆力向来很好,过目不忘,她识得跟上沈之砚的学子,是方才池明礼同舍斋的。
沈之砚道:“我尚未开课授业,并未选学生。”
“今早听到有人说是沈少师的学生。”学子朝四周张望,看到洛晚,指着她道:“那位姑娘说她是沈少师的学生。”
嚯!
谣言传到正主面前了。
沈之砚转身看过来,背对着日光,阴影之下,青年的神情晦暗不明。
随着沈之砚的走近,洛晚才看清他的表情,本以为他会生气恼怒,谁想他微微含着笑,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洛晚看不透沈之砚在想什么,顺他的话,答道:“池绾绾。”
沈之砚又问:“你想成为我的学生?”
洛晚迟疑片刻,立即点头:“当然。”
编了一大堆她觉得奉承但又很合理的话:“沈少师年轻有为,光风霁月……”
沈之砚静静地听她说,而后,没多加思考便道:“这几日我会在弘文馆遴选学生,如果你愿意,就来当我的第一个学生。”
众学子头顶:???
洛晚:这么简单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