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将木匣归于原位，离开书房时，门大剌剌地敞着，她就是要让池敬安夫妇提心吊胆，在疑神疑鬼中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第二天清晨。

洛晚望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叩。

“姑娘可是在愁那画像的事？”棠梨将暖炉往她手边推了推，“毕竟十余年过去了，也不急于一时。”

洛晚平静道：“我在等东院的人。”

屋外寒风呜咽，卷着枯枝拍打窗纸，棠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要说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池绾绾！”池明礼的声音穿透风雪：“快开门！出来看热闹！”

屋内炭火“噼啪”炸响，洛晚缓缓抬眸。

棠梨小跑着去开门，刚拉开条缝，池明礼就裹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发梢还挂着未化的雪花。

“父亲书房昨夜遭贼了，两个守夜的侍卫正被责罚呢。”池明礼往火炉边靠了靠，“母亲让府里所有人都去看，长长记性。”

“书房遭贼？”洛晚似是惊讶：“那可丢了什么东西没？”

“父亲没说丢了东西，但母亲脸色难看得很。”池明礼催促道：“快走快走，晚了母亲又要生气。”

三人踏雪而行，远远便见荣安堂外围满了人。

冯玉芸一身绛紫袄裙站在阶上，面色阴沉，两个侍卫被按在长凳上，板子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都瞧仔细了！”刘嬷嬷声音尖利，“这就是玩忽职守的下场！”

池明礼听着侍卫哀嚎求饶的声音，轻轻咂舌，随后带着洛晚穿过人群，站到阶上。

“绾绾来了。”冯玉芸转身寒暄道：“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这些，着实为难了你，不过池府规矩不能坏，让府里的人都来瞧着，就是为了避免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冯玉芸怀疑她，但没有证据，于是让池明礼来喊她，就是为了当面点她，企图发现端倪。

“是该罚，做错了事就要狠狠地打，这样才会长记性。”洛晚无辜地看向冯玉芸，“冯姨娘，绾绾说得没错吧。”

“绾绾说的是。”冯玉芸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笑。

“啪！”又一记板子重重落下，侍卫惨叫不绝于耳。

不多时，冯玉芸见惩罚得差不多了，便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吧。明礼，时辰不早了，该叫上你妹妹去弘文馆了。”

人群散去，池明礼也没了兴致，懒懒应了声：“噢。”

洛晚突然打断：“等等。”

“绾绾还有事？”冯玉芸脚步停住。

洛晚道：“弟弟妹妹都要去弘文馆读书，那绾绾呢？”

洛晚起初并未打算去弘文馆，她觉得浪费时间，但池明礼的一句“比你强，你都没见过沈之砚”，让洛晚起疑。

沈之砚十年前离开京师，池明礼那时不过是个不记事的孩童，池敬安官阶低，攀的又是姜家，和沈家无交集，所以池明礼从哪见的沈之砚？

她当即想到裴司七提到的弘文馆，世家子弟的聚集地。

连天字一号雅间都没去过的池明礼，除了弘文馆，也没有其它地方能让他见到宰相之子。

既然池明礼在弘文馆遇见了沈之砚，那洛晚就不得不去了。

她对沈府不甚了解，不能贸然闯入，如今拿到医书唯一的办法，就是接近沈之砚，摸清沈府地形和医书所在，再伺机趁乱偷出医书。

冯玉芸脸上端着慈爱的笑：“绾绾有心学习当然最好，不过你身体弱，还是待在府里养身体的好，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去也不迟。”

洛晚早料到冯玉芸不会轻易让她去弘文馆，池绾绾儿时优于池明诗给她造成的阴影，冯玉芸大抵到现在还没走出来，才会在刚回府时就出言贬低，在洛晚提出要去弘文馆时“好言相劝”。

等开春是如今托词，开春后又会有另一番托词，况且，她也等不了。

洛晚含笑道：“多谢姨娘关心，绾绾回府几日，身体已经适应，早些年四处求医耽搁许多，如今不想再拖了。”

“现下冰天雪地，若是绾绾想学习，我给你在府中安排几个先生。”冯玉芸道：“在哪学不是学。”

“刚回府时，冯姨娘就说过弘文馆的教学是最好的。”洛晚福身，道：“绾绾母亲去世得早，还请冯姨娘不要偏颇。”

冯玉芸强压下怒气，温声道：“绾绾有所不知，弘文馆入学章程相当严格，并非是我偏心，就算我让绾绾今日去了弘文馆，弘文馆也今日也不会收绾绾。”

“冯姨娘说的是。”洛晚拢了拢衣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文书，“绾绾前几日在收拾母亲遗物时，偶然发现绾绾儿时在弘文馆学习的敕令。”

敕令是刚到西院，棠梨收拾屋子时发现的，冯玉芸哪能想到池绾绾还会再回来，哪能想到池绾绾还要再去弘文馆，于是这些东西都丢在了西院没处理。

池明礼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道：“既然池绾绾有敕令，那就一起去呗！”

冯玉芸胸口剧烈起伏，强撑着笑道：“既然如此……刘嬷嬷，去取我的对牌来，给大小姐备车。”

池明礼却道：“哎呀，来不及了，池绾绾跟我和池明诗一辆马车。”

马车已在池府门口候着。

“池明礼你磨蹭什么？迟了可是要挨夫子戒尺的！”池明诗不耐烦地掀开车帘，看见洛晚，没好气问：“她怎么来了？”

池明诗还记得荣安堂那日洛晚给刘嬷嬷难堪，虽说刘嬷嬷是个下人，但怎么说也是照料自己多年的长辈，洛晚就这么当众让她出丑，还要拿柳条抽打刘嬷嬷，她当然心中气愤。

池明礼道：“去弘文馆啊。”

池明诗翻了个白眼：“三个人乘一辆马车，也不嫌挤得慌。”

池明礼吐槽：“就你娇气。”

洛晚也不与她置气，只道：“冯姨娘原是让刘嬷嬷再备辆马车，三妹妹若是觉得挤，可以去乘坐另一辆。”

“去就去。”池明诗下马车时，回头讽刺：“还有，别叫我妹妹，假惺惺的，装的累不累。”

“别管她，她就这脾气。”池明礼道：“你还没和我说你昨晚天字一号雅间里见了谁呢。”

昨晚洛晚甩开池明礼，匆匆回府，没想到今天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好奇心。

洛晚不禁起疑：“你为何非要问我见的谁？”

池明礼道：“若是你认识四大世家的谁，可否将我引见给江少将军，我想跟着他一起带兵打仗！”

又是江辞尘，池明礼病得不轻。

洛晚敷衍他：“日后有机会定为你引见。”

“但是，”洛晚补充道：“你要保密，免得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今早未听冯玉芸提及昨日醉仙客栈一事，想必池明礼不是个多嘴的，但防不住她有心套话，还是要变着法地让池明礼保密。

池明礼立即点头：“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