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洛晚才缓缓开口,声音含着呕血的嘶哑:“在我的一生中,所有人里,我只信你。”
但你骗我。
“我求你信我了吗?原本不想杀你,谁让你不知死活。”楚凛顿了顿,道:“楼主,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小心反噬。”
洛晚直视青年眼睛:“楚凛,我只问你一句,十年,你可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楚凛不假思索,冷冷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爱上我。”
洛晚嫣然一笑。
是她做自多情,是她一厢情愿,是她执迷不悟,是她毁人姻缘,而今到了自食恶果的时候。
早说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十年间无数次出谋划策、舍命营救,我欠你的何止一条命。
她所以为不可割舍的、难以忘却的十年情感,于他而言,可以随意丢弃,这才是她最不甘心的。
相思子的毒顺着血脉游走乃至五脏六腑,所过之处,如烈火灼烧,又如寒冰刺骨,方才强行运转内力更加快了毒发。
冷汗顺着洛晚的鬓角滑落,浸湿了衣襟,此刻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楼主可知,这剑上淬了‘见血封喉’。”苏清欢轻抚上剑脊,“剧毒,一旦经伤口进入血液便可致命,药石无医。”
寒光直直刺向洛晚心脏,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洛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刺进胸口的是楚凛的佩剑,剑穗还是她所赠。
“噗——”
鲜血瞬间涌出,鲜艳的喜服染上更深的红。
她能感觉到剑刃的冰凉,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离,再也没有力气去伪装体面。
在沉重的眼皮阖上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楚凛,青年眼眸深黑如潭。
算了,洛晚想。
我死后,你爱娶谁娶谁。
洛晚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脸颊滚落。
黑暗中,洛晚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夜晚,混身沾满泥浆的洛晚看到一个少年。
少年对她笑,向她伸出手,清朗如玉的声音未脱青涩,他道:“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楼主。”
那是少年楚凛成为洛晚副手后说的第一句话。
苏清欢将剑拔出,鲜血溅在脸上却浑然不觉:“如此心狠手辣,怕是到了地狱也是个恶鬼。小女子会在您死后日日为您‘诵经祈福’的。”
她一字一句道:“愿楼主永世不得超生。”
乾元三年,听雨楼第十三任楼主,年二十四,在位四年,亡。
雨滴穿破薄雾,从天际坠落,沿檐角滴落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听雨楼孤寂落寞。
原来从爱到恨,只需要一场雨的时间。
有传言说听雨楼第十三任楼主死后,那一任副官疯了。
他亲手斩下心上人的头颅悬于城门上,而后抱着楼主尸身一路西行,用尽天下奇香使尸体不腐。
此后长风沛雨,艳阳明月,再没人见过他。
*
又是一年冬雪时,窗外飞雪纷纷扬扬,仿佛要将所有过往都掩埋在这片洁白之下。
洛晚静静地坐在窗边,手边是一盏温热的茶,茶香袅袅升起,与窗外的寒意交织,透过半开的窗棂,她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株青梅树上。
她用了多久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一炷香又或是一个时辰。
“棠梨,今年是哪一年?”洛晚询问屋内侍女。
棠梨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绿色毛绒斗篷,轻轻盖在洛晚身上,道:“小姐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了,今年是祯治二十一年。”
祯治二十四年北朝新帝继位。
新帝即位后第三年,三国鼎立、割据天下局面结束。
云国统一天下,改国号大昭,年号乾元。
洛晚缓缓抬起手,指节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细腻,没有经年握剑留下的老茧。
她怔怔地望着,十六岁,原来是这样年轻。
许是苏清欢的诅咒真的灵验了。
永世不得超生,她被困在了这一世。
院外一阵哄闹,人群喧闹和马蹄踏过的声响不绝于耳。
“外面是怎么了?”洛晚问。
棠梨将窗棂放下些许,吹进屋内的风雪小了点。
她耐心道:“昨日锦西城被北国大军攻破,想来今日应是迎接新主的日子。”
锦西城的新主,那位日后君临天下的少年帝王——
江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