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重华轻笑一声,“殿下安好,臣是陛下为您新进的太傅,听闻殿下在这里玩乐,便想先来见殿下一面。”
赵辰哼哼两声,小鞭子在身侧被抽得劈啪作响,地上的花草也被抽落了许多。
喻重华伸手捻起一片秋菊的残瓣,“殿下不是喜欢蝴蝶?”
赵辰点头应了是。
“蝴蝶逐香而来,殿下将这花木打落,又如何能引来蝴蝶呢?”
赵辰又露出那种怔愣的神情,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喻重华半蹲下身,伸手去试探着取下赵辰手中的鞭子,“殿下答应我不摧残这些花草,我就带殿下去亲自引蝴蝶来玩。”
赵辰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像是端详他是否可信,半天才犹豫着把手里的鞭子松了力,给了喻重华。
也挺乖的。
喻重华那时候心想,看不出来日后暴君的样子。
后来喻重华才知道,赵辰此生最擅长的,大约就是在他面前做出些乖巧讨喜的样子,但只要他挪开视线一刻,那乖巧就全然不复存在了。
而当他揭开这一块乖巧面具后,赵辰就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喻重华又回想了一会儿过去,殿门才打开,赵辰赤着脚站在门口。
红色的血液从他脚底晕出,身后是零星的血迹。
又在自残。
喻重华闭了下眼睛,“让他们全部出去。”
仅剩下的几个太监宫女相互看了看,还是叫小陆子的太监开口,“陛下?”
赵辰才开口,声音艰涩,“……听丞相的。”
等到最后一个人退出去,关好殿门,赵辰瞬间爆发。
他猛地扑向喻重华,骨节分明、还沾染着鲜血的手掐上他的脖子,哑着声音问他,“朕也要乖乖听丞相的,对吗?”
“丞相到底要怎样才满足呢?朕是不是只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是不是哪一日朕用得不顺手了,丞相也说换就换了!”
喻重华只是最开始时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下,七年的相处让他明白,赵辰发疯时越挣扎他越来劲。
而赵辰虽然确实是个暴虐的小疯子,但对喻重华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世界剧情里对喻重华留手,没有拿出先帝杀无赦的圣旨。
果然,眼看着喻重华的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起来,赵辰恍然惊醒一样,立刻松开了手,转而接住喻重华失去支撑要坠落的身体。
赵辰像是雏鸟依恋母亲一般把头挨在喻重华的脖颈边,温热紊乱的气息随着话语胡乱扑在喻重华身上,“先生,对不起,阿辰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先生痛吗?”
他说着,又伸手来摸喻重华,他刚刚掐过的地方还落着他手上的血,在喻重华白皙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赵辰的喘息又加重了几分,他的声音中带上的泣音,“先生……我……朕去叫太医,叫太医……”
见他真的要去,喻重华才伸手,抓住了赵辰的手,“手给我看看。”
赵辰一脸焦急,却还是听话地伸手。
他手上有一道伤痕,像是被碎瓷片划破的。
怕弄疼他,喻重华松了手上的力气,赵辰瞬间就把手锁了回去。
喻重华皱眉,紧张地看着他的赵辰立刻就发现了,于是又开始急躁起来,“先生……”
喻重华安抚他,“先……咳,先生没事,阿辰先坐下。”
他轻轻牵着赵辰在座椅上坐下。
赵辰低着头,亦步亦趋,坐下也挨着喻重华,又伸手去拉他,“先生……”
喻重华却偏头去看他往衣角下藏的脚,声音冷了点,“脚。”
他生气时说话就极为简洁,赵辰也知道。
于是他也不敢挨着喻重华了,也不藏了,乖乖把脚露了出来。
脚底是一块嵌入的碎瓷片。
喻重华反复提醒自己别发飙,这孩子太熊太疯,自己情绪失控一下,赵辰说不准就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声音骤冷,“陛下做了什么?”
赵辰低头不敢看他。
“陛下。”
“……不小心。”
“不小心?”喻重华咽下质问的话,冷冷看赵辰一眼,觉得自己此刻特别特别能谅解原来的“喻重华”。
赵辰已经快及冠了,却还是一副孩子心性,任由着喜怒掌控自己的理智。
偏偏还是坐在最高处的椅子上,一旦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喻重华想着,至多四年,赵辰就要狼狈地从皇位上下来,去到赵骊长大的那个皇寺里,然后……慢慢彻底变成疯子。
赵辰是因果报应。
但赵辰也是喻重华的学生,是他第一次养的小孩。
喻重华不能随意崩剧情,系统说了,让他们来扮演角色维护剧情,就是因为这种小世界太脆弱,随意脱离剧情就有世界崩溃的风险。
但喻重华想试试锻炼赵辰。
再磨一磨他的性子呢,说不得也能让他日后……
这七年来喻重华其实试过无数次了,但……罢了,最后一次。
喻重华站直身体,“陛下,自你十五岁第一次不小心划破手臂起,臣就说过了。”
他目光沉沉,看得赵辰心里突突。
“人不自重,斯召侮矣;不自强,斯召辱矣。”[1]
“臣从来想要的,都不是听话的陛下,而是一个能自断自强、仁爱百姓、辨别忠奸的陛下。”
赵辰却听不懂,他从来都是听不懂这些的,他只是急切地想上前抓住喻重华的手或是别的什么,却又被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逼退,最终愣愣地坐在原地,直到喻重华告辞退下,脸上依旧是恍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