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仪两眼一睁就被程以宁拉来送葬,眼下正昏昏欲睡。见程以宁神色严肃,又略带悲伤,不由得直了直肩背。
张嫂跪在墓前烧钱纸,站在吴山最前面,沉默良久,知道纸钱灰烬被风吹起,他道:“张弓从小家里吃不起饭,差点饿死的时候,他随师傅进宫当了差,用身上的二两肉,换来余生不饿肚子。”
“二十三岁那年,跟着师傅在皇帝面前当差,打扫东宫太子寝殿之时,失手将重要的东西弄落在地,好巧不巧,那天皇帝在东宫考察太子学业进展,领头的一状就告到圣上面前。”
“圣上当即就赐他一百八十板子,还是太子求情才免于一死。后来他才知道这扳指是皇帝后赠与太子的礼物,十分珍贵……”
“修养了几日,竟得太子前来看望,那天他正擦着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太子见了那弓,便命他射射看。”
“好在张弓那天没丢脸,一发命中准心。”
“太子看着靶子良久,一句话没说便走了,他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以为哪里没做好,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正午,接到了萧将军的招安。”
“当时立刻就明白了,是太子举荐的。只因当时除了太子殿下无人知晓他会一招半式……”
“张弓多次提过此事,若不是太子殿下,既救了他的命,又救了他的心,燃起了他的斗志,恐怕他这一生都要在皇宫里苟延残喘了。”
“在萧将军麾下效力的这两年里,认识了许多战友,虽有人因我是宦官而排挤,却也有不计身份同他交好的兄弟……”
“他们大都走了好些年了,现在轮到他了……”
“世事无常啊……”吴山朝天仰叹一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面露凶光,紧了紧握刀柄的手,“周老板,你要做何生意?为什么你一出现他就不行了?!
那瞬太快,几乎是一眨眼,刀刃就迫在周梦蝶喉咙处。
周梦蝶显然惊住,随后缓和表情,道:“胡青山,你出生医药世家,不会不知道张弓是因为什么死的。你若只是想找个人发泄,念在你兄弟刚去世,我不跟你计较。倘或你真是要找个人背锅……”周梦蝶用扇子尖刃弹开刀身,“哼,那我三刃扇也未尝不利。”
在周梦蝶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吴山就已失神,连秦双仪都忍不住出声,“胡青山,不会是胡太医的孙子吧?”
“什么?”这下轮到程以宁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哦,你外公是尚书令,你有所交际也是理所应当。”
秦双仪眼神暗淡下来,“不,祖父并不鼓励我交际,有些人和事我是最近才知道。”
程以宁察觉到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眼下不愿说。”秦双仪摇头,道:“改日找机会同你说。”
吴山惊惧道:“你是朝廷派来的?”
周梦蝶不答,屏退了霓光刹的人,人一走场地都空旷了不少,空气都清新了。
只听周梦蝶道:“我是江湖人士,朝廷的事,我不掺和。我说了,我来,就是做生意的。”
吴山:“有屁快放。”
周梦蝶:“我要你们那两箱子兵器,开个价。”
吴山道:“张哥说你们可以信任,但我不会无脑信。这些信息从哪弄来的,不说出个所以然,别想做成这单生意。看你到时候如何交差。”
吴山还挺聪明,程以宁心说,没打多久的交道就知道周梦蝶是忠人之事。
周梦蝶敞亮道:“自然是我要交差之人告诉我的。”
思索片刻,吴山指向程以宁,道:“你,我问你……”
周梦蝶道:“哎,你对她可得态度好点,日后可能还要见面的,关系闹僵,尴尬的是你。”
吴山极不耐烦一拱手,道:“程姑娘,请问你那玉扳指,是谁赠……”
话未完,吴山已经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转身点点周梦蝶,释然笑道:“他本人怎么不来呢?”
“会打草惊蛇的,”周梦蝶道,“我此番除了要这两箱物证,还需要将你们血雨盟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停停停!”这哑谜打得,秦双仪看不下去了,“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到底有什么渊源?”
“能说?”吴山请示了一下。
周梦蝶摊手,一副随你便的架势。
吴山又道:“程世飞的女儿也可信?”
周梦蝶照着李自蹊的话,回道:“你别忘了,她也是程倾的孙女,还是关抚的外甥孙女。”
如此说来,他跟她还沾点亲。
吴山:“那另一个呢?”
周梦蝶:“另一个是她的好朋友,想来也不会多嘴。她问的那些,又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天下人知道也无妨。”
她就怕天下人不知道。
吴山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大秘密。十五年前,皇帝还不是李才良,是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