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谢明棠看向毫无认错自觉的奴隶,“行事桀骜,不守规矩,去外面跪着。”
男人喉结滚了滚,眉头紧锁,眸色阴沉。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谢明棠呼吸一窒,继而有些恼,正欲斥责他几句。
男人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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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公主院中,高大的男人仅着单衣,笔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头上、衣服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远远看去,像个雪人。
谢明棠窝在暖烘烘的软榻上,哗啦啦不停翻着话本,眉心轻蹙。
椿榕悄悄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看院中老实跪着的奴隶,心中了然。
那两个小厮出言不逊,妄议主上,侮辱公主名节。这奴隶的做法虽然出格了些,但到底是为了公主好。
公主心软,却又不得不罚他跪。
这会儿,正郁闷呢。
一阵阵哗啦啦翻动书页的声音又响起,谢明棠呸呸两声,“椿榕,这杏也太酸了,拿走拿走。连杏子都不省心……”
椿榕端走公主昨天才夸过清甜的杏子,摇了摇头,“公主,要不奴婢给您念念话本?”
“不要。”谢明棠脱口而出。
“哦,”椿榕毫不意外,继续,“您翻得这么快,这上面写了什么啊?”
“……?”谢明棠瞪大了眼,又羞又恼,翻书的动作戛然而止,“椿榕!”
椿榕连忙讨饶,笑着放下杏子,“奴婢出去看看。”
看她打帘走出寝屋,谢明棠急忙赤着脚跑到窗边,趴到一角偷瞄。
椿榕站在那奴隶面前,跟他说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椿榕摇摇头,转身折回寝屋。
“!”谢明棠苟着身子,火速跳上软榻,拿起话本,认真看起来。
“公主,他说要守规矩。”椿榕扫落肩上的雪,看公主在一本正经地看话本,不禁轻笑。
“守、规、矩!”谢明棠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啪的一下放下书,“他这时候倒是守规矩了。”
她命他跪满五个时辰,现在远远不够。
谢明棠心里堵得慌,哼笑一声,“不用管他,冻死算了!”
说完,她又捡起话本,埋头看书。
看得一时入了迷,等她回神时,屋内已经点起了烛火。
谢明棠揉了揉劳累的眼睛,唤椿榕,“几时了?”
“公主,亥时三刻。您可要休息?”
亥时三刻?
她只罚他跪到亥时。
“那奴隶走了?”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滚了两圈,早就该走了吧。
椿榕走上前伺候,闻言摇了摇头,“没有。”
“奴婢一直看着时辰,亥时的时候去叫他了,可那奴隶坚决不起身。”
一个哈欠没打完,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谢明棠猛地坐起来,看向窗外。
院中并没有亮灯,漆黑一片。
谢明棠手持宫灯,走到屋檐下。
刚推开门,冷风伴着大雪一齐钻了进来,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拢了拢肩上的兔毛斗篷。
她穿了一身浅粉的襦裙,衣带飘飘,缓缓拂过地面。粉白斗篷垂至小腿,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又软又大的斗篷帽子盖在她头顶,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斗篷边缘软绵绵的毛贴着她的脸,粉白的斗篷和白皙的小脸相衬,显得她愈发明净可爱。
“时辰到了,为何还不起来?”她站在台阶上,遥遥朝着奴隶喊。
那奴隶跪姿笔挺,几乎看不出衣服模样,被雪遮了个严实。
他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
谢明棠蹙了蹙眉,撑开门边立着的竹伞,走向他。
“椿榕不是让你起了吗,为什么还不……”看到安静跪着的奴隶时,她哑了声音。
他的睫毛上沾了冰晶碎雪,脸颊上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嘴唇青紫泛白,在不停地抖。
他迟钝地抖了抖眼皮,迟钝地抬头。
堆在头顶的雪扑簌落下,砸到地上,也砸进她心里。
谢明棠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往前伸了伸伞。
青竹伞伞面不大,她不禁往男人的方向又走了两步。伞柄微微倾斜,将他挡在伞下。
落雪无声,他们之间也没有声息。
谢明棠放软了声音,“你怎么还不起来?”
奴隶哑着嗓子,“公主没说。”
“本公主怎么没说,我不早说了跪够五个时辰就行!”她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奴隶嗯了声,终于一手扶地,缓缓起身。
“……?”谢明棠没头没脑地咦了声,他现在怎么又乖乖听话起来了。
奴隶抖了抖身上的雪,默不作声地朝她倾了倾身子。
谢明棠眨了下眼,蹙眉,想要后退。
忽然,手中紧握的伞被人夺了去。
奴隶重新暴露在雪中,他一手撑伞,立在她头顶。微微倾斜,挡住了风来的方向。
“你……”
奴隶缓慢地指了指寝屋,“奴送公主。”
说完,他抬腿,迈了一步。
一个踉跄。
谢明棠看向奴隶的腿。
他的裤子已经被雪浸透,黏在腿上,透明的冰晶爬满了小腿,特别是膝盖的位置。
奴隶脸色沉沉,步伐僵硬地在原地走了几下。
终于,他回头,将伞重新递过来。
谢明棠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苦笑。
她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现在行动不便,无法撑伞护她回去。
男人踉踉跄跄地往院外走了两步,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
“行了,去偏殿休息一晚吧。”谢明棠别开眼,“别走到路上摔倒了,冻死在外面。”
闻言,男人垂下眼皮,遮住眸中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