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说:“留下我。”
榆柳被云鹤一句话砸的措不及防。
大概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她头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很少见的没有在思量算计些什么,就只是很单纯的放空沐浴在窗下斜阳里,无声的听着身后窗外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啾啾鸟鸣。
大概是他们两人初见时的第一印象并不算美妙,所以当时她果断选择视而不见,逃离了那片血腥之地,甚至哪怕对方后来护下了探火的她,榆柳也最多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起了几分好奇心。
但也仅仅只是好奇罢了。
榆柳不喜欢不被掌控的感觉,所以从没想过要在府里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他。
甚至是可以说,榆柳从来没想过要留下谁。
毕竟,她在过去很多次的任务中,早就习惯顺手为他人做好嫁衣、等待故事落幕然后离场,所以已经习惯凡事都抱着“能避则避,保全自己为上”的想法。
逐渐的,她对待一些萍水相逢的人,她并不会去期待了。
反正做个任务而已啦,没必要同主角之外的什么人有什么过多的羁绊或是牵扯。
但,不可否认的是,榆柳听见云鹤这般请求,竟然觉得好像又听见了把她从迷幻火景中拉回现世的那声呼唤,以至于,她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思考出些婉拒的说辞。
榆柳远黛柳眉无意识的微微蹙起,觉得这种情况有些陌生,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问题,她又开始无意识的将手中的绣帕用指尖勾了帕尾又轻轻松开,罗绸制的绣帕便在她手中荡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云鹤将榆柳的迟疑尽收眼底。
但他一贯是很有耐心的。
榆柳心中思绪纷飞,而云鹤也没有出言打断她,只静静的看着榆柳,端视着榆柳的眉尾倏的舒展开,将视线投来,却见她又猛地皱起摸头,带着点惊讶和惶恐:“云鹤!你别动。”
云鹤没想到榆柳想了这么久,最后会突然没头没尾的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但云鹤还是稳稳坐着,回答她:“嗯,我一直坐着。”
榆柳眼神飘忽的扫过云鹤胸前氤氲出来层层深浅不一的淡淡血迹。
就像是在冬日的最后燃尽所有养分,生出来的一朵雪地血花。
云鹤之前伤的有多重,榆柳虽然看的不真切,但却也是亲眼见过的。
如今回想起来,只怕是云鹤之前下床出手拦她的动作间就已经撕裂了伤口,只是碍于中药味的压制,还有层层纱布的阻隔才,让她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伤口撕裂该有多痛?
他居然就一直风轻云淡的坐这和她闲聊?还半声不提这事?
榆柳来不及琢磨云鹤的心思了,只觉得着血腥味闻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很,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星点冷汗,少见的发自内心直白问道:“你、你一直这么坐着,你……”伤口裂了怎么不早说?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榆柳就眼睁睁的看见对方胸前抹血花节节高升一路攀上了雪山之巅。
——云鹤站了起来、
对方甚至还面带征询之意的问她:“抱歉,那我便……不坐着?”
榆柳笑容一滞:“……”
她被那抹淡淡的红色晃晕了眼,微微扶额,瞥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又怕云鹤听了什么就是做什么,便又补了一句:“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的更厉害。”
云鹤闻言,便当真是不动了,却不以为意道:“只是一点皮外小伤,不要紧。”
榆柳不觉得那是小伤,云鹤那伤按照李圣手的说法,只怕是但凡伤口再深一些,都要削皮见白骨了。
可是榆柳瞥开视线,嗅觉便更加敏锐,鼻尖已经能捕获到裹挟在满屋中草药香和木炭烟火气息下的星点血腥味。
“于我而言,要紧。”榆柳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但是很坦诚的说, “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毛病——我很怕突然见血。”
很怕很怕。
因为往往见了血,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云鹤闻言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是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很好的恢复如常,他镇定的环顾四周,然而很遗憾的是,暖阁内并没有多余的纱布能用于临时遮盖包扎。
“抱歉。我事先并不清楚,此时也并非我所愿,但……”云鹤皱眉,有些懊恼的说着。
“我以后会注意的。”
听到云鹤对她说抱歉,榆柳心中忽然莫名的蹿出一道无名火来。
也不知是气愤于云鹤又一次的无辜道歉,还是痛恨于自己的陈年忌讳,总之,这抹无名火在云鹤对她说“以后”时,倏的暴涨而起直窜舌喉。
榆柳浅浅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发现并不能像平时那样很好的缓和怒火,反而带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那股无名火的驱动下,榆柳从柔软的坐榻上站了起来,微微侧目避开直视云鹤,但却又很坚定的朝云鹤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