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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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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幽竹院时,天色已经暗下。

秀兰将她扶进院子,便搓着手赶忙跑回屋内,这一路上她已是念叨了不止一遍,见到迎出来的安安,又是忍不住发起牢骚。

“你家娘子倒是好,坐在那烧着地龙的屋里,又是喝茶,又是谈天,却让我在那塔楼顶上喝凉风!”秀兰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缓了片刻,又朝门外喊道,“我这胃里直到现在还在冒寒气,明日我可不去了,叫你这安安陪你!”

柳惜瑶自离开慈恩堂直到现在,都未曾言语。

此刻她站在院中,默不作声地打水洗手,但那思绪却还在慈恩堂的塔楼中。

今日她的那番话,即便是借着檀香而言,却再为明显不过,宋濯是何等聪慧之人,如何能听不出来,可他并未给她答复,或者说,是没有给她一个清晰的回答。

他只是望着那屏风,淡淡地“嗯”了一声。

从前的柳惜瑶若能得这般回应,便已是知足,可如今她却总觉得他是在敷衍她,让她根本摸不准他到底是何心思。

还有那屏风,中间留白之处,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

柳惜瑶望着盆中的水出神,已是不知将手洗了多少遍,尤其是那右手的掌心,被她搓得通红,若再搓下去,怕是连皮都要被搓破了。

“娘子?”安安终是忍不住,抬手拉住她衣袖,“怎么娘子回回从慈恩堂回来,都要不停洗手呢?”

她不问倒还好,这一问,柳惜瑶又想起她握着宋濯手时的感觉,还有宋濯去拂她唇边那捋青丝时,似还碰到了她的鼻尖。

柳惜瑶不由屏气,从安安手中接过帕子,又重新打了水来擦脸,尤其那鼻尖处,被她擦得通红。

也不知怎地,一想到他那手掌微凉的温度,和掌腹略微粗粝的触感,脑中便倏然蹦出昨晚那书册中,男女交缠在一处的画面。

柳惜瑶强忍住胃中不适,丢下帕巾回了房中。

安安虽不知柳惜瑶到底在慈恩堂做了什么,可与她相处六年之久,两人之间再熟悉不过,她看出柳惜瑶并不开心。

待到了夜里,两人躺在床榻上,她轻轻拉了拉柳惜瑶的手臂,小声问道:“娘子,明日还要去慈恩堂吗?”

柳惜瑶点了点头。

总归他没有直接拒绝,那她便可以视为默许。

“啊?还要去啊……”安安朝桌案上看去一眼,想到很快又要到了交书的日子,便又问道,“那娘子,书肆的书可还要抄了,还有咱们给阿福的那封信,可还要去问问?”

柳惜瑶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宋濯那里,的确疏忽了誊抄书卷一事,且之前刚与那李掌柜说好,日后她会多抄三卷,可如今却是要食言了。

那李掌柜帮了她这么多年,柳惜瑶不想失信于他,更不愿让他失望。

“无妨的,”柳惜瑶帮安安掖了掖被角,朝她笑了笑,“我自会安排妥当。”

第二日清晨,柳惜瑶用过早膳,便要朝慈恩堂去。

秀兰见状,只觉得柳惜瑶是疯了,她上前拦她道:“你怎还要去?还这般一大早就往过跑,就当真不怕被人瞧出来了?”

钱嬷嬷未曾叫人来传话,所以这幽竹院的三人里,除柳惜瑶外,其余两个皆不知她又被指给了袁统领的事。

柳惜瑶自也不会主动去提,她朝秀兰和缓地笑了笑,拉着她衣袖将她往里间带。

两人来到柜前,柳惜瑶取来钥匙开了门锁,“秀兰姐姐看看可有合你心意之物?”

这也不是柳惜瑶第一次给秀兰东西,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想要回头便已是骑虎难下。

柳惜瑶见她犹豫,便又软了语调继续道:“我今日见了表兄,便会与他说,让你去楼下的耳房休息。”

秀兰原本沉着面色,闻言后,那目光便落在了柜中那些物件上,“娘子的心思我不是不知,但我还是需提醒娘子一句,侯府这般深宅大院之处,当真不是随意使些手段就能得偿所愿。”

说着,她将手伸进柜中,取出一对红玉髓的耳玦,抬眼朝柳惜瑶看来,“娘子可要记得,人心难测,小心竹篮打水,空了那水倒也无妨,莫要到最后,连那竹篮也寻不见踪影了。”

柳惜瑶意会其中之意,脸上笑容微僵了一瞬后,又笑着回她道:“姐姐说的是,可有的人手中本就无篮,又有何可惧呢?”

说罢,她又取了一做工精细的银簪,塞进了秀兰手中。

今日柳惜瑶来到慈恩堂后,王伯脸上自是不可置信,他也想不到柳惜瑶还会过来,且还是一大清早。

柳惜瑶这一次并未去正堂小坐,而是站在院中与王伯道:“烦请王伯直接将我带去塔楼,我昨日已是同表兄说好了。”

王伯虽犹疑,但还是带着人来到塔楼下,那楼下的仆役似提前得到吩咐,不等王伯上去通传,他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柳惜瑶便要上楼。

王伯看着那三人身影朝楼上走,立在原地好半晌,最终也只是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正堂。

柳惜瑶脚踝的红肿,在用了两日药油后,已经有所缓和,但走路久了,还是会疼。

她来到屋中,站在那屏风后,并未如昨日那般心急,而是将手中木盒搁下,待身子稍暖些,又褪去短袄,站在原地朝那屏风上的游廊图看。

她朝前缓缓迈出一步,身影便正好填补到了这图中的空缺之处。

她抬起手臂,指尖轻触在那游廊两侧垂落的花枝上,微微偏过脸去,露出了微红的脸颊,而那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是恰到好处。

此刻这屏风上的春日游廊图,若从里朝外看来,便该改名为美人游春图了。

也不知到底过去多久,总归那时间是比前几日多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了宋濯唤她入内的声音。

原本柳惜瑶还摸不准屏风可是与她有关,这下心里便有了答案。

她来到案几旁坐下,面前是宋濯刚倒的茶汤,捧着那青瓷盏,她喝了半盏后,将那杯盏落回了原处。

又是那低沉且极快的一声笑。

柳惜瑶抬起眼来,宋濯眸中噙着几分温润的笑意,他未曾开口问她缘何这般早就寻来,而是问她,“路上可冷?”

柳惜瑶乖巧地朝他点头,“嗯,很冷。”

宋濯道:“那便午后再来。”

柳惜瑶抿了抿唇,垂下眼去,很轻很低地说了声,“不要。”

宋濯没再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柳惜瑶又小心翼翼与他道:“表兄,可……可否让我院里的人去楼下耳房中休息?”

这便是要在他这里久留的意思了。

宋濯没有拒绝,唤了那屋外候着的仆役便吩咐了下去。

柳惜瑶暗暗松了口气,又将木盒打开,“那……我不扰表兄,只在此处抄书,可行吗?”

“嗯。”还是惯常那淡淡的语气。

柳惜瑶彻底放下心来,拿出书卷开始抄书。

这一个晌午,她在他面前抄书,他有时坐在案几旁,一边看书,一边提笔做批注,有时似是乏了,便起身去那窗下的桌旁,拿着棋谱去破那死局,中途还外出了一趟,听他脚步声是去了二楼,柳惜瑶原还不知二楼是做什么,但片刻后见他拿了几卷书回来,便想到许是藏书之处。

眼看要到午膳时,柳惜瑶到底是抄了许久的书,手腕发酸,后背也变得僵硬,她终是收了东西起身,打算回去。

宋濯也不留她,只是在她转身要离开时,与她道了句,“晨起风寒,多穿些。”

原本这话只是关切,可若柳惜瑶午后还有要寻来的打算,便能听出这是在提醒她,明日再来。

柳惜瑶听懂了,却又不得不回过身来,垂眼盯着鞋尖,用那轻缓的嗓音道:“可……可我……还有几处有关那《明心论》里,几处不解之处,想着午后寻表兄来解惑的。”

宋濯没有说话,只抬眼朝她幽幽看来。

他神情没有半分严厉或是肃冷的气息,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头生出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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