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帝都连下了几场雨,秋风拂过,有些微凉。
日光透过屋檐,昨夜的雨水滴滴坠落,折射出五彩的斑斓。
明晏住在城北的离厌宫,他自打回来就在宫里养伤,顺手把时浅也接了过来。
这本来是件挺不合规矩的事情,但既然皇上没提,应该就是默许了这种做法。
时浅独自站在院子里,长久地凝视着天空,仿佛一场大梦初醒。
半个月前的战败恍若隔世,白沙洲没了,爹战死,娘失踪,两个哥哥也至今没有见他。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白沙洲到底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轻咳声从身后传来,明晏披着外衣下阶:“最近住得习惯吗?”
时浅缓缓转头,那双青色瞳孔失去了光泽,除了无助,再也瞧不出别的,轻声道:“多谢公子照顾。”
明晏换了一身常服,看起来更像雍容华贵的富家少爷,和那天单枪匹马救他的少年英杰判若两人:“你命硬,若是昏倒的地方再往旁边一点,烧毁的房梁就会直接压死你,算准了位置晕的吗?”
时浅勉强挤出一个笑:“命中注定,公子要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有什么好处?”明晏打趣道,“以身相许?”
时浅乖巧地回答:“公子尊贵,看得上我是荣幸。”
明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时浅鼓起勇气问道:“公子,白沙洲……怎么样了?”
明晏的脸色果然瞬间阴霾,叹了口气:“被万流军占领屠了城,还对后防六城放下狠话,投降不杀,你猜的没错,不战则已,一战必败!现在整个东地岌岌可危,敌人就在我们八百里外嚣张跋扈,我在三大营待了七年,我竟然不知边陲如此窘迫,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时浅垂眸,声音几不可闻:“天高皇帝远,你不知道很正常,东地已经三年发不出军饷了,到处搞钱也填不上这个大窟窿,最开始只是武器跟不上,后面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明晏反倒安慰起他:“这事也不能怪你,万流在东海上,谁也预料不到敌人会偷袭。”
时浅不知如何接话。
明晏又想起一些传闻,按耐不住好奇:“这几天我问过你的事情,传得神乎其神,说是你在城里摆摊算命,那些有钱人排着队一掷千金求你起卦,喂,你实话告诉哥哥,那些传说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时浅腼腆道:“我说了要到处搞钱补贴军饷,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总不能真的饿死,富商们能给一次给二次,总不能次次都慷慨解囊,不如我给他们点好处,算算财运福运,他们掏钱也开心。”
明晏沉思着,边走边道:“真有这么神奇吗?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会,等回来你也给我算算,就当是我救你一命的谢礼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天卦……天卦问命!”
马车已经备好,朱门轰声而动,又紧紧关闭。
时浅一言不发地看着,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知道这扇宫门内并非自己的安身之所,而是要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
明晏要去的是大哥的太子东宫,他几天前便得了消息,说锦衣卫已经从白沙洲回来,不知是带回了什么样惊人的线索,至今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
整个帝都似乎都笼罩在一层阴霾里,明晏坐不住了,他得自己去找人打听打听。
半个时辰后,明晏围坐在香案前,托着下巴看着太子,喋喋不休地问道:“大哥,我问你半天了,你倒是说话啊,别装死。”
“有没有点规矩?”太子明昊素来是拿这个亲弟弟没什么办法,他又不能把人直接轰出去,只得笑着道,“你来做什么,父皇压着不让说,自然是有难言之隐。”
明晏不依不饶:“白沙洲败得蹊跷,锦衣卫是不是查出来什么了?”
太子目光微沉,许久问:“东地七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明晏认真回忆了一下:“听说是三年没发过军饷了。”
“对。”太子并不回避,“五年前那场席卷全国的瘟疫后,国库吃紧至今尚未缓过来,眼下不仅仅是东地,漠北、岭南和西荒的军饷也削减了很多,但你知道为何东地一点没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