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被看得短暂失神,他认出了这双眼睛,惊道:“青瞳……你是时浅?”
传闻中神机妙算的三公子比他想象中更单薄,看着还没有他年纪大,泥水沾在脸上,透出点懵懂,没应声。
明晏倒抽一口寒气,抓着肩膀用力摇晃:“别发呆,你爹呢!敌人怎么打进来了?”
时浅脑袋混沌,被摇得一阵恶心,失焦的瞳孔颓然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数秒后又倏然聚焦,一下子蹦起来往前蹿了出去!
“回来!”明晏钳住他后颈一把拽了回来,“路已经被火堵住了,你不要送死!先告诉我时磐在哪?守备军在干什么?”
时浅被他按翻,后脑“砰”地一声撞在地面上,剧痛让游离的神智微微一振,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嘘……”明晏捂住他的嘴,扭头望向了前方,“有人过来了。”
火光映出几个高大的身影,为首的人长臂一挥,呵斥:“找!把时浅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队人马四散跑开。
时浅被明晏拖到了角落里,口鼻间全是血腥,脸憋得通红。
明晏压低声音:“他们在找你?”
时浅努力从指缝里呼吸,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穿着万流的衣服,是东海上敌国万流的士兵。”明晏狐疑,继续追问,“万流人为什么要找你?”
时浅听出了一丝危险,那柄蓄势待发的刀似乎随时都要砍向自己。
他用力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咬着字眼回答:“我、不、认、识、他、们!黄昏的时候,我在城中祭祀求雨,风刚刚聚过来,忽然到处都开始失火,紧接着毒烟就扩散开了,那火烧得太快,我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万流的军队从天而降,城门不到半刻便被攻破,之后我就晕过去了。”
明晏的目光雪亮,拇指有力地滑抵在时浅的下巴,强行抬起,警告道:“祭祀求雨?你知不知道在太曦搞这种鬼神乱力的把戏是要砍头的?”
“又不是我想求雨。”时浅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爹当然知道太曦律令,但百姓跪在王府外求了半个月,朝廷的赈灾粮又迟迟送不到,我能怎么办,再不下雨要出人命了!”
明晏不可置信:“那雨真是你求来的?这么厉害,早两个月干嘛去了?”
“谁知道呢。”时浅稍微喘了口气,连着咽下几口血沫,“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呗。”
两人对望着彼此,都在猜测对方到底有何目的。
东海外的敌国名为万流,要真是他们偷袭入侵,这会战船怕不是已经停在海岸上了,但白沙洲是太曦的东海边陲,有两万军士镇守,又怎么可能放任敌人长驱直入毫无抵抗?
火焰“滋啦啦”地烧,一根断掉的横梁砸下来打断了僵持,明晏眼疾手快地拽着时浅躲了过去。
明晏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孤注一掷,他探出半截身子环视周围,确认没有敌人后吹哨喊回了自己的马,低道:“大雨天火势蔓延还能如此迅猛,必是提前在城中踩点做了准备,火中甚至还掺了毒,风一吹早就扩散开了,白沙洲保不住了,先撤退再求支援!”
时浅扶着墙却站不起来,明晏干脆拎着他扔到了马背上,不等调转马头,时浅指尖发颤,毫不犹豫地指着另一个方向:“别回头……生门在北,往北走才能逃出去。”
“这种时候还装神弄鬼?”明晏无视了对方的提议,“我要回苍凉山调兵!”
“信我,我不骗你。”时浅一把按住他的手去抢缰绳,“生门在北!快!”
天空中惊雷炸响,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骏马纵身跃入火海刹那,背后另一串流矢声擦着耳际割断了发梢。
“追!”追兵首领收弓冷笑,“抓活的!”
退无可退,明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这一路死人挤着死人,马蹄溅起血水,仿佛人间地狱。
时浅气若游丝,他说不出话,只抬手给明晏指路。
远远的,能勉强看出来前方高门的轮廓,赤红的火星子在雨中被卷飞百米高,又化作焦黑的灰尘散落下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景色交织在一起,苍王府残破的匾额“啪”的一声砸得粉碎。
“这就是你说的生门?”明晏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自生自灭算了,骂道,“我怎么看着像你们家大门?”
时浅从马背上翻下来,可他的腿脚无力,身体使不上劲,连往前爬都成了奢望。
大火烧毁了他的家,也烧毁了最后的希望。
时浅呆若木鸡,远处又是一只小箭破空而来!
“啧!”明晏上前一步砍断暗箭,吐出一个嫌弃的音符,“我看你是想把我往黄泉路上带。”
马蹄声逐渐包围,十几人同时拔刀,满场寒光暴现。
时浅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了,他擦拭着唇角,偏头啐掉了口中的血沫,眼神逐渐阴枭:“天卦问命,你死不了。”
冰凉的雨水滴答落在眉间,明晏不知是什么样的神情,手里的刀锋稳稳滑出沁出雪光,扬唇冷笑了一下。
“天卦问命?我死不了,那他们就活不成!今天你若是算不准,我要你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