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七日,大名鼎鼎的无心长老切身体会了一回何为“坐卧难安”。然而掌门却好似对此事浑然不知,除了诛妖阵依旧未灭外,十二峰并无异于常。
七日后,江淮再次光临清安居,东拉西扯同他说了很多无关痛痒的闲话,程鳢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在七日里头,加起来连半个时辰的好觉都没睡上,精神已是紧绷到极点,最终实在忍不住,突然截口问道:“你未曾禀告掌门吗?”
江淮说八卦说得唾沫横飞,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程醴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觉攥紧了掌心。
“她。”
江淮以为程鳢问得是他正说之事,端起白玉盏润了润喉,摆手道:“嗐,不过戴绿帽嘛,算不得大事,修士也凡人,凡人在情爱之事上最是容易见异思迁。若这等小事都要像掌门禀报,掌门不成村口大婶了?”
“... ...”
程鳢额角突突狂跳,竭尽全力才忍下想爆揍眼前之人的冲动,憋了半晌,才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来。
“妖王族。”
江淮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沉吟片刻,旋即又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想通了。”
程醴眸光亮了一瞬,又听眼前这人道:
“万一是个死胎呢?”
程醴:“... ...”
江淮嘬了口酽茶润润喉:
“半妖本就九死一生,若踩上狗屎运,真能顺利活下来,还得接受无数次融脉之苦,次次堪比千刀万剐之刑。这七日我在藏书阁遍览关于半妖的记载,你猜怎么着?竟无一能顺利活到妖王血彻底觉醒的岁数。”
他放下杯盏,往后一靠,毫无形象地摊在椅上:“不过也难怪,若换做是我,生来便注定要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不如早早死了的痛快。”
程鳢依旧不放心,又问:“所以,你是否未曾禀告掌门?”
江淮用一种“你真是程鳢吗”的眼神狐疑地瞧了他片刻。
“你还听不懂吗?我没有说。”
程鳢紧绷了七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不过我可奉劝你,即便她腹中没有半妖胎,光是妖王族这条,就足够掌门发难了,你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送人离开,诛妖阵我替你想想办法。”
程鳢想起被他藏起来的女子,浮现出浅淡的笑容。
“不急。”
江淮难以置信:“——那可是别人的妻!”
“他已经走了。”
程醴垂眸,像是对江淮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再者,没拜过堂,就都不算。”
*
再一次,沈宁又成了白霏发间的白玉簪。
当初极天殿肖霖下追杀令后,她之所以将玄桐送到镇妖台,一则镇妖台是整个苍穹十二峰唯一有残留妖气之地,可掩盖玄桐身上的气息。二则她知晓此处连接沉渊,可将人送回妖界。三则此处位置偏僻,极少有人出没。
百年前程鳢也是这般考虑的。
程鳢先是对守灵好言相托白霏之事,守灵抵死不应。
守灵千年镇守此处,见过太多大奸大恶大妖大能,根本不把这不过二三十的后辈放在眼里,还扬言要让尚未出世的半妖胎死腹中。
程鳢平日温文尔雅,在白霏一事上却总是极易就忘了风度。
于是好言商讨不成功后,在守灵面色如菜的惶恐中,镇妖台水灵灵被炸得分崩离析了。
只余刻有“镇妖台”几个大字的石碣幸免于难。
此事最终以守灵含屈应允而告终。
程醴得到消息,紫龙镇中出逃的魑魅和男子已被抓获,魑魅妖丹被毁,男子养虎为患,受到反噬,阳寿折损,已命不久矣。
而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她。
他想,这些她都无需知道。
一月后,程鳢接令出席玄门大会,以立门威。
玄门大会在即,此去至少月余,妖族孕期短,白霏此时已临近待产之时。
临行前,程鳢悄然去看了白霏一眼,但他没想到这是最后一眼。
待白霏睁眼之时,就发现自己被寒锁缚在了整妖台上。
临产妖王族有王血护体,寻常刀剑伤不了身。
于是接下来十日夜,白霏遭受了雷刑、火炙、鞭笞等酷刑,哭喊不绝。然而腹中半妖却全然无半点滑胎的迹象,生命力顽强到令所有知情人为恐惧——未出世尚且如此,还不知出世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灾星。
守灵虽有不忍,但无奈掌门亲自在旁督刑,也只得硬着头皮在只来及重筑好一半的台上主刑。
那长老依照掌门指示,取出毒丹“噬髓”,强行逼迫白霏服下。
奄奄一息的白霏服下毒丹后,锥心之痛令她面容扭曲。也不知经过漫长折磨的她是哪里来的气力,竟靠自己成功震脱了寒锁,从掌门和长老手中逃了出了镇妖台!
但苍穹门出入口皆有阵法相守,她还是无法出山。
白霏拼尽全力,用妖力封住周身血脉,延缓毒素蔓延。为了不使成型的胎儿死于腹中,她在后山密林中剖胎救子。
她发现被吓昏在地沈宁的时,玄桐已平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