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害怕是假的,但眼下比起害怕,沈宁更多的是无法言语的愤怒悲怆。
她死死地瞪着男子,若魂魄眼神也可杀人,只怕男子已千疮百孔了。
只可惜现在的她,连召出“长歌”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卓方为保自己而死,毫无办法。
沈宁转头看着卓方渐渐失去生气的侧脸。
然后,她看到卓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
沈宁先一愣,随后面露微笑:
“卓兄?”
“方兄?”
“卓方兄?”
卓方拿出了看家本领——装死。
男子没见到预料中卓方灰飞烟灭的场景,心中已是了然,视线锁在卓方下腹,豪不留脸面地戳穿了正一心一意装死的某人:“卓岛主还真是有颗玲珑心思,虑事周全,佩服。”
但见卓方腰腹的衣物皆已融为灰烬,露出一块刻有密密麻麻几行铭文的铁片来。
那贴片上的铭文因挡下业莲之火,已然灰败了。
卓方装不下去了,笑了笑,手臂一动,将铁片扔了开来,这才起身开口:“岛主谬赞了。这挖坟挖得多嘛,总得防备着死者亲眷打击报复,花了五年时间才雕琢成这么一块,本想着能护我这条贱命一辈子了,没成想如此被岛主您如此轻松就打成了废铁,若要说佩服,还得是我佩服您才... ...唔... ...”
卓方话语戛然而止,他面色陡变苍白,左手捂嘴咳了几声,鲜血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沈宁脱口:“卓方!”
卓方识海传音:“呔,你家那个谁,怎么娘们似得磨磨蹭蹭还不过来?我保命的传家宝都用完了,在这样下去他就算赶来也要替你收尸了啊!”
沈宁眼下虽急,终究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句:“... ...怎么就成我家了的?”
“... ...”说完,沈宁忽然反应过来:“你在妖王宫有眼线?!”
“呸,什么眼线”卓方忍痛道:“若我有这能耐,能神不知鬼不着觉将眼线安插在妖王宫中,眼下还会如此狼狈么... ...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用过了我给你的纸鸢?”
沈宁想起云翳山上之事:“那又如何?”
“纸鸢就在妖王寝宫之中。”
沈宁满头雾水,她分明记得纸鸢是用在了青君身上,再其后青君为见玄桐沐浴焚香,换过了衣物,为何又到了妖王宫中?!
这时,黑衣男子从袖剑取出一柄冷光凛然的短剑:“看来卓岛主的保命之物,也不怎么样嘛。我知你们有意拖延时间,但可惜,怕是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话音刚落,匕首已深深没入卓方下腹。
沈宁的双眼陡然睁大了。
*
自古散修无门无派,修行只得摸着石头过河,能成材者寥寥。
但千年前有七人,半道而识,于修行之事各有心得,遂择西海荒岛自成一派,不贪荣华,不慕虚名,不倚强权,甚至连门派名字都懒怠得取,遂直以荒岛之名称此门为蓬莱。
但凡世间散修,想来便来,想走边走,无规无矩,潇洒快活,只有两条铁律,一不得欺负弱小,二不得为恶为奸。
七位岛主与世隔绝,悉心钻研修炼之法,随着桃李满天下,许多人来来去去,蓬莱之名越传越广。
彼时玄门五派内斗刚刚结束,谈判划分所辖之地,争执频起。这个觉着分地少了,那个觉着分地虽多,但大部分又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地,心有不平,一时僵持不下。
不知哪门长老猛拍大腿,主张拉来一直处在中立位、近年名声大噪的蓬莱岛作和事佬。
蓬莱岛本不欲参与此事,但累着三五个月,五排轮番派人前来游说,软硬兼施,七位岛主被磨得苦不堪言,最后无法,只得被迫同意。
自此,玄门五派内斗终于划下句点。
蓬莱岛七位本以可以继续过回远俗避世的快活日子,怎料没安生多久,五派又遣人告知需借用蓬莱岛举办玄门大会。此会切磋表面上宣扬点到为止,实际目的都是彰显门威,非得打出个一二三四五名,来昭告世人究竟谁才是五门之首,谁又是五派之末。
蓬莱夹杂在五家之争中骑虎难下,各个都是大佬,谁也不好开罪,最后勉为其难同意了。但七位均不想抛头露脸,以免惹祸上身,遂提出交换条件,蓬莱岛修士囊括岛主在内,大会期间均轻甲覆面。
五门欣然同意。
千年来,玄门大会开了十次,七位掌门传承了五次。
直到十年前,一位蒙面魔修闯入蓬莱。
一直以来与世隔绝的仙岛不出半日,腥风百里,血气冲天,死伤过万。
最终,魔修从蓬莱岛地底中掘出龙魂,亦是龙吟剑剑魂。
七名岛主死了六个,唯有一人幸存于世。
*
“接着。”
卓方拼着最后一口气,朝沈宁扔出传送碧石。
覆面男子认得碧石的纹路,竟是急了,手燃业火,朝沈宁背心处抓去。
传送碧石作用更快,顷刻燃起灵光。
沈宁魂魄忽觉如有千斤重担压身般沉重,神思一晃,眼前血流如注的人顷刻消失在了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