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投无路,只好以绝食和向圣上辞官为要挟,终于换来了今日的婚事。
然而崔氏觉得这桩婚事让他们崔家跌落尘埃,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因此族中长老无一人出席。
谢漪这才明白,父亲谢珣为何只派哥哥前来。想来也是不肯蹚这趟浑水。
见崔靖斐还在生气,谢漪只好宽慰她道:“都改朝换代了,你也该抛弃门第之见,试着接纳你二嫂。出身高贵与否,不过尘世之浮名罢了。古之贤者,多有生于草莽而成就非凡者,你二嫂嫂定是有过人之处,这才叫景贤兄念念不忘这许多年。”
在她说这话的同一刻,萧策领着白柳絮与萧筝恰巧踏进府中。
谢漪的话被他十全十听了进去,萧策眉目一挑,望着谢漪远去的背影,只觉心下好受许多。
这女人,嘴硬心软。实则心里,却是和旁人不同,半分不曾介意过他的草莽出身,定是爱极了他。
思及此,再联想到谢漪谋害白柳絮腹中孩子一事,萧策也没觉得太难受。只当她在吃味。
女人嘛,有时候闹脾气起来,不分轻重也是正常的。只要肯为他花心思便好。
就算他不爱谢氏女,当个花瓶放在府中,无人时摆弄,有人时为他长长面子,那也是极好的。
既如此,此次她不懂事,他便原谅她好了,
不过今日,到底是他头一回来崔府。崔府管家见萧策带着白氏,便领着他从正门进来,走了这条路。
然而直至踏进来他才发觉,他与白氏走的是小路。
大路通往的是男宾方向,小路尽头皆是女眷。否则他也不会一进来就遇上谢漪。
“大哥!这管家狗眼看人低!领完咱们就走了!”萧筝也反应过来被人耍了,咬牙切齿道:“现在我们该怎么走啊!这么大个府,都没人给咱们带个路!”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她哥这个王爷放在眼里啊!
“晋陵王安!”一名小厮走上前来,如果谢漪和谢泫在,就会发现这是方才认错他们关系的那个。
“晋陵王,管家抽不开身,特命小人前来带路。”小厮朝一个方向伸直手臂,侧着身道:“晋陵王请。”
转而又朝萧筝道:“夫人请。”
“什么?!”萧筝本就因走了侧门还在气头上,一听小厮这话,更是气的脸都绿了,朝着那小厮便是一脚。
“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眼睛没瞎吧!我和我哥长那么像,你居然把我认作他小妾了?这也太恶心了!我今天非得给你这狗奴才些教训不可!”
小厮不明所以地挨了她一脚,当即跪在地上颤抖不停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方才并未看到后方那女子,只当萧筝满脸傲气,还当她是晋陵王哪位得宠的妾室……
萧策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毕竟没有哪对兄妹会希望被人认作夫妻。
于亲兄妹而言,这的确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关键之时,还是白柳絮站了出来,她扯过萧筝的手,在她手背轻拍道:“阿筝。”
那小厮还伏倒在地,白柳絮收起笑意,转过头望向他,“今日是你运气好,遇到晋陵王与女郎宽宏大量,姑且饶你一命,还不快给我们带路。若是遇到其他人,你可就没这样好的下场了。”
小厮赶忙磕头叩谢,却在转过身时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谢氏兄妹可是也不曾责怪我。”
白柳絮下意识看向萧策,萧策却是五甚表情。
谢家兄妹被谢珣教的深明大义,尤其是谢漪,最是心胸宽广之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反抗。区区被认作夫妻的小事,他们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有了嫂子发话,萧筝的怒气登时平了一大半。“哼!这次我姑且就饶恕你!”她瞥向那小厮,“还不快给我们带路!”
三人很快被小厮带着走到了会客厅。
新郎官崔景贤正端着鎏金酒杯与宾客对酌,即使余光早已瞥见萧策一行人往这边走,他却非要等人到他面前了,装出一副才看到他们的样子。
“哟!不知晋陵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话里行间听不出他半分歉意。
按照官职,萧策更甚在场一众,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无妨,崔大人大婚,有些许疏漏,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指的是崔府管家带他走小路一事。
侍从明光当即送上贺礼,崔景贤的视线只在那贵重气派的盒子上停留了一秒,便自顾自笑道:
“原来王爷还知我今日新婚?我崔氏虽家道中落,但礼节尚在。今日我花烛之喜,迎娶正妻,王爷来吃酒,却带个妾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在场宾客纷纷看了过来。
就连人群中众星捧月的谢泫,也带着尚未来得及消散的敷衍笑意,淡淡地望向萧策,眼神不准痕迹地在白柳絮身上扫了扫。
崔景贤与谢漪向来交好,听闻后院姬妾无数的萧策又要娶侧妃,故有心刁难。方才萧策被管家带着走小路,便是由他的授意。
“你这人?怎的这样说话?我们是来吃酒的,你管我们带谁呢!”
还不等萧策开口,一旁的萧筝便气不过站了出来。
她自小养在乡下,即便得了兄长军功庇护,一家人飞上枝头,骨子里却还是改不掉乡野里带来的泼辣直爽。
“阿筝。”萧策警示看向她,又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对崔景贤道:
“本王竟不知,小崔大人对别人的家事这么感兴趣。正好陛下前几日召本王进宫,还商量着要给小崔大人什么职位。”
“今日一见,依本王看来,不如小崔大人授县官一职。想必邻里邻居的鸡飞狗跳,夫妻之间的恩恩怨怨,都会是小崔大人兴之所在。”
萧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如若不是他这番话,在场一众世家子弟险些忘了,眼前站着的可不是出身乡野的草莽,而是改朝换代后的陛下近臣,天子鹰犬。
本朝唯一的异姓王,颍州萧策。
崔景贤脸顿时刹白,他只想替谢漪出口气,却没想着搭上自己的前途!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手中酒杯快要被握碎,却只能梗着背脊硬气道:“用舍由时,行藏在我,晋陵王远虑,景贤自是听从。”
剑拔弩张,谢泫这才踱步而出,“恨水。”他朝萧策拱了拱手。
“景贤是我与王妃幼时伙伴,情谊深厚。那区区县官一职,如何能与他满腹才学相配?你惯会说笑,莫要吓坏你妻弟才好。”
一声“妻弟”,登时拉近二人关系。原先针锋相对的氛围也随之消失了不少。
萧策率然一笑,“还是兄长懂我。景贤,本王方才是与你说笑呢。”
崔景贤咬牙切齿,睥了一眼萧筝后,也对萧策勾了勾嘴角,“晋陵王真会说笑。但既然王爷如此爱说笑,倒是要让令妹多学学才好,切不要把玩笑当真,把自己气坏了。”
他指的是萧筝方才沉不住气的事。
萧策一听这话,连忙看向胞妹,生怕她又一个冲动说错话来。
谁知萧筝这回却是自觉噤了声。
从萧策的视角看去,只见胞妹魔怔一般愣在原地,红唇微张,眼神瞪大看着妻兄谢闻音的脸,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方才下凡的仙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