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你母亲王阿婆的哮喘病,是不是需要活人心血做药引?”张允济突然发问,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客栈里回荡。李三娘正在擦拭柜台的手猛地顿住,指甲深深掐进檀木纹理,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她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仿佛被人戳中了最痛的伤口。
“二十年前,你父亲病死,你母亲带着你改嫁药商。可惜那药商嗜赌如命,将家财败尽后竟要卖了你。是你母亲用砒霜毒死了他,从此带着你隐姓埋名来到武阳。”张允济翻开卷宗,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将他的表情衬得更加严肃。“这些年,你母亲的哮喘越来越重,而千机散的配方,就藏在你家祖传的医书里。”
李三娘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大人说得轻巧!那些客商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们低价收购药材,逼得药农走投无路!我母亲的药引...不过是取些恶人的心肝!”她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那疤痕蜿蜒曲折,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三年前,这些人放火烧了我家药铺,我母亲为了救我...这伤,到现在还疼呢!”她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鲜血与泪水。
原来,三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李三娘的药铺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凶猛,瞬间吞噬了整间店铺。李三娘被困在火海中,绝望地呼喊着。王阿婆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也不顾火势危险,毅然冲进火海。在浓烟与烈火中,她拼命寻找着女儿的身影。当她终于找到李三娘时,一块燃烧着的木梁突然坠落,王阿婆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儿。李三娘虽然保住了性命,可王阿婆却被严重烧伤,胸口留下了这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而她的哮喘病也因此愈发严重。
晨光穿透雕花窗,照在满地狼藉上,为这血腥的场景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张允济望着李三娘决绝的眼神,突然想起卷宗里那个蜷缩在火场废墟里的少女。曾经的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却因为命运的捉弄,一步步走向了黑暗的深渊。原来所有的因,早在多年前就已种下,那些仇恨与痛苦,如同毒瘤一般,在她的心中不断生长,最终酿成了这场惨剧。
“带走吧。”张允济转身走向客栈大门,霜花在靴底碎裂的声音清脆如琉璃。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王阿婆被衙役带出来时,怀里还紧紧抱着那笼热好的桂花糕。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李三娘,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唯有两行老泪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桂花糕上,将糕点浸湿。李三娘看着母亲,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多想再扑进母亲的怀里,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后悔,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陈墨合上《毒经》,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桂花。他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世上最难断的,从来不是案,而是人心。那些被仇恨浸透的岁月,那些在寒夜里辗转难眠的日子,都化作了今夜这场血色霜花。在命运的洪流面前,每个人都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奈。
武阳县的晨钟响起时,张允济站在城楼上望着市井烟火。药农挑着药材走过青石巷,扁担在肩上咯吱作响;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仿佛昨夜的惨案只是一场噩梦。但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就像西厢房墙上那片洗不净的茶渍,永远留在了武阳县的记忆里。而李三娘和王阿婆的故事,也将成为这座小城一个悲伤而沉重的传说,警醒着世人,在仇恨与善良之间,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