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始至终目标明确,既然回来了,就想每天都见到温清漪。
不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在梦里看见的一次虚假幻影,不要手机里冷冰冰的文字和变了调的语音,而是伸一伸手就能触碰的真实的人。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一点都不。
谢铭洲笑了,“我想看到你生动的表情,听你说同事的八卦、怒气冲冲地骂老板,陪你吃遍所有好评的餐厅。想每天和你亲口说明天见与晚安。”
因为三年的分别,所以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与见面去弥补这段空白与缺失。他不愿再等,也无法忍受循序渐进慢慢来。可又担心这么做过犹不及,惹得温清漪见到他就心生厌烦。
毕竟还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他每天和上下班打卡一样准时出现在她面前,万一其实温清漪心里有不满,只是碍于一些缘由没表现出来呢?
温清漪眼眶微微发烫,一滴泪落入水中,她抬手抹掉,脸上却是越擦越湿润。索性低头将脸浸入水里,这下再分不清泉水和泪水。
温热的水浸没双耳,浸湿头发,她整个人坐在池底。谢铭洲的声音隔着水变得沉闷,像停在一层膜前无法穿透,但她还是听到了。
他问:“温清漪,你还爱我吗?”
憋气憋到极限,她终于浮出水面,浑身湿淋淋,茫然地盯着那堵墙。透过木板间的无数道竖缝,她仿佛能看到谢铭洲的身影,就在后面。
温清漪向墙边挪动脚步,池水带来阻力,她走得很慢,那股力量似乎不仅仅是水带来的。
潮湿的指尖触碰木板,她根据模糊的阴影描摹出一个轮廓。
用力吸气又吐气,等喉间不再觉得艰涩,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这样问?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你在不确定什么?”
一阵沉默后,他艰难地继续:“你吻我的时候让我觉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可我不要听你在床上对我说的话,我要你在完全与性无关的情况下回答我,你还爱我吗?是想和我重新开的那种爱,而不是对过去种种的留恋与不舍。”
谢铭洲绝望地发现一件事,他在嫉妒,嫉妒从前和她完全相爱的自己。
他害怕如今的自己不配再得到她全部的爱,也担心她这段时间对他的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依赖,其实都是给从前的那个谢铭洲的。
又怕她会在某时某刻幡然醒悟,冒出你不如以前好的念头,一切不过都是记忆美化的结果。
一直以来,谢铭洲的潜意识里都认为自己不是温清漪的第一选择。在她想要的人生和可有可无的爱情里,她必然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于是当初他打算回南城前先替她做了选择,既成全了她的自我,又避免从她口中听见无法接受的答案。
直到此时此刻,温清漪才惊觉,原来谢铭洲比她以为的更患得患失。
她咬了咬唇,“谢铭洲,你知道我不轻易说爱。但如果我对你的不是爱,那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了。我确认从前爱你,现在和未来也爱你,会和以前一样爱你。”
话音落,她屏住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已经很久没说过“爱”这个字了,一连几句讲出口,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我们先出去吧,”这个温泉温清漪是泡不下去了,离开前没听到谢铭洲的动静,顿住脚步折转回身,盯着墙后的影子又说,“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这次不再等谢铭洲回答,她兀自出去了。
傅椿樱在房间等了温清漪好一会儿,把拿走的那些裙一一试过,又都写好测评,才把人等来。
“泡这么久,皮都要皱了,”傅椿樱看着她通红的脸调侃,“和谢铭洲两个人聊得如何?”
“随便聊聊。”其实基本是谢铭洲在说。
“行,我不问,”傅椿樱放过了她,转而认真点评起林茜的新品,“面料都挺舒服,就是有一件的肩带不能调节,还有一件自带胸垫的位置有些怪,其他零碎的意见我做成文档发你了。”
两人窝在床上和林茜交流完毕,许立平来敲门喊他们吃饭。
今晚是许立平下厨,隔壁住的一家人早上钓了几条大鱼,送了一条过来,他处理完准备清蒸。其他菜就用冰箱里还剩下的材料,随便炒了两道。
这场打乱计划的雨一直到晚饭后才停止,他们一起去隔壁送了些带来的零食,感谢他们的黄豆酱和野生鱼。
出来后借路灯沿着山道散步,雨后湿气重多云雾,四人没走远,就近绕了两圈便回去。
回到房子里,谁都不想再看电影,但离睡觉还早,在客厅里翻来找去,找了一副地毯式大富翁。
许立平记得自己上一次玩这个还是刚上大学和舍友一起聚餐,现在都有些忘了规则。
傅椿樱自告奋勇兼任银行,“这也没什么规则,玩着玩着就想起来了,开始吧。”
一上来温清漪就运气好,连买了好几块高价地,眼看买到没钱,又有许立平不停走到她地盘交过路费。几圈下来盖了别墅,过路费更是翻了好几倍,另外三人都在祈祷不要停在那几个国家。
最先破产的是谢铭洲,他出局后接管银行,坐在一旁观战。
看似简单的游戏若是真胶着起来,也能玩上大半天。等决出胜负,已经过了十一点,许立平数着手里的“钱”,“这也算‘新手’保护期了哈。”
温清漪看着自己最初买的地都被抵押出去,唉声叹气地收拾道具。
谢铭洲把地毯卷起来,整理好客厅,物归原主。
“明天应该不会下雨,今天都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漱睡觉了。”许立平坐久了腰酸背痛,伸了个懒腰上楼。
另外三人也分别回房,只是谢铭洲在上楼前频频转头看温清漪,但她似乎有意避开目光,一直没看他的眼睛。
谢铭洲洗过澡,关了灯躺在被子上盯着天花板。
他没拉窗帘,月光自树叶缝隙间照进来,隔壁带来的边牧时不时叫吠两声,与虫鸣此起彼伏。
终于夜深人静,阒然无声,谢铭洲推开窗探身往外看,傅椿樱房间的灯熄灭了,又走到共用浴室确认许立平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开门下楼。
短短的几十级台阶,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开始怀疑自己下午是否真的听清她说的话。
等到了温清漪房门口,看到房门豁开的一条缝,谢铭洲才终于敢确信她的确在等他。
谢铭洲叩了叩门,尽管动作格外轻柔,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也格外清晰,他担心吵醒楼上的两人。
“进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光源算不上明亮,但足够让他看清她。
温清漪靠在床头随意地翻着一本悬疑小说,散开的长发垂落在两侧,身上穿的正是那条浅蓝色睡裙。
有根弦在谢铭洲脑中倏忽绷紧,她穿上这条裙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别无二致,反而因为就在眼前,更令人不敢直视。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站在门口略略出神。
温清漪把书放到一边,抬眸看了他一眼,“进来呀,关门。”
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合上,他动作僵硬,向前走了两步又不动了。
此刻的场景像极了在南城的那个夜晚,进退两难。
不同的是那次刚久别重逢,他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她。
而今晚,是温清漪叫他来的,不久之前还和他说她爱他。谢铭洲这次同样谨慎,却是怕自己会失控。
就在他大脑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温清漪半跪在床沿靠近。
一双手毫无预兆地抓着他的手腕贴近自己,停留在心口处。
谢铭洲只觉自己摸到一片柔软温暖,掌心仿佛触到烙铁,想缩回手,却被她牢牢按住,反贴得更紧。
呼吸愈发沉重,脑袋也不清醒,谢铭洲感到有些缺氧。
自己的心跳早已失去节奏,可掌心触到的那片皮肤下,温清漪的心跳平稳有序。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反复向我求证、确认我的真心,直到不再怀疑为止。”
“谢铭洲,我爱你。以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