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降临,广明门弟子陆陆续续来到点将台,平日里此处点将,今日张灯结彩,欢聚一堂,晏逢还特意下山采买了几十坛酒,虽不能让他们一醉方休,但起码喝酒可以热络热络,四周皆是热闹一片,喝酒闲聊做游戏,好不快活唯有谢临远,偏坐一隅,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昭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还是个热心肠,见谢临远孤零零坐着,过来和他坐着唠嗑:“小师弟小师弟,过来和我们行酒令,他们以大欺小欺负我。”
如果是不怀好意的人,谢临远大可以冷声冷气三言两语打发了,而最让他无能为力得,就是昭阳这种心思单纯却又过分热情的人,由于两人是一起入门的,所以昭阳自然而然将谢临远认为是自己的好友,也不管对方到底认不认同。
谢临远满心满眼都是拂月,因此行酒令时心不在焉,连输了好几把,只觉得刚一杯水酒下肚,转眼间杯中酒就又满了,几位师兄揶揄他:“小师弟,你又输了。”
无奈,谢临远只能继续喝,喝的太急,尽管酒劲不大,也呛得他咳了出来,咳得面色绯红一片,突然有人站在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顺气:“小小年纪就喝酒,长大了可怎么好。”
拂月刚来到点将台,便发现谢临远心不在焉和人行酒令,难得中秋,玄黓也从莫归园出来了,竹雍和羌毓也不用镇守后山结界,慕洗尘看守各地照夜台的几位弟子也回来了,齐心协力坑谢临远这个小孩。
四周渐渐归于静谧,玩归玩闹归闹,然而真正看到掌门和仙尊还是不敢大声喧哗,尤其是拂月,她本就鲜少露面,门中大多弟子甚至都没仔细看过她,恍然一见,只觉得更如天上月高不可攀,如今月亮降落砸眼前,耀眼的人不敢抬头多看
谢临远平息下来,赶紧起身:“师尊……”
拂月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你玩你的,不必管我。”
同桌的人立刻起身行礼,拂月点头让他们起身,然而他们却也不敢随意落座,还是慕洗尘打破僵局:“难得中秋良宵,不必拘礼,你们如此,显得我与师妹太过不近人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我们对你们多么苛责呢。”
“怎么会呢?”昭阳率先大胆地凑过去挽住拂月的衣摆:“拂月仙尊人最好了,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弟子的。”
拂月是真心喜欢昭阳,觉得她玉雪可爱,每次见她都忍不住摸摸她的脸,坏心思挑拨道:“我最好,那你师尊呢?他在你心中排行第几?”
昭阳扁嘴装委屈:“不论第几都一样,仙尊和师尊都是好人,肯定不会难为我的,是吗是吗?”
被她这插科打诨,周围的人都不经笑了起来,四周的气氛再次和善起来,拂月也没有拘谨,干脆与他们坐在一起,慕洗尘自去和晏逢展蒙一起。
昭阳小心翼翼扯拂月袖子;“仙尊,你的伤?”
“已经无碍。”拂月知道自己那天肯定吓到这个小姑娘了,因此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小伤而已。”
昭阳又凑近些:“可是师尊说您旧伤复发,需要闭关,若不是我,也不会连累您……”
“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你若真过意不去,帮我办件事。”
“什么什么?”
拂月瞥了一眼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临远:“你小师弟性情孤僻,我入关之后你帮我多看着他些。”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昭阳目光炯炯,好似接了什么艰巨的任务,需要她肝脑涂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种。
见她如此单纯率真,拂月眼中不由染上两分笑意,单纯俏皮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不知道是不是谢临远的错觉,还是今日月光不明朗,谢临远从拂月的侧脸中总是能分辨出浮玉的影子,昔年她也是这么对自己笑着的,只是后来,他再也看不见了。
风清月白,膳堂厨娘端出一盘盘拿手好菜,五花八门摆满了整张桌子,香气扑鼻,即便是早已不进五谷的拂月也不由动了两筷子,点将台上逐渐热闹,四周皆是欢声笑语,一片平和之态。
酒席过半,大部分弟子也有些醉了,羌毓和竹雍两个人抱在一起,叽里呱啦的诉说着后山的苦闷,看来守山那些日子让这两兄弟憋坏了,玄黓脸颊泛红,更像个娇俏的小姑娘,突然冲着拂月呵呵一乐,然后掏弄出不知道什么药物,倒在她面前的酒盏里,嘀嘀咕咕劝拂月喝下去,拂月暗自思索自己到底对他做过什么,让这孩子喝醉了都想着要毒死自己。
就在拂月想着是倒了还是倒了的时候,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拿走了那盏酒,拂月就眼睁睁看着谢临远拿走酒,拂月来没来得及制止他就仰头灌了下去,然后扭头吐了。
此时拂月也顾不上在人前装镇定了,忙起身过去扶住谢临远,无奈地说:“喝下去干嘛?”
谢临远也是喝醉了,抬头看了拂月一眼,然后突然扑进她怀里,见惯了谢临远的淡漠疏离,这突如其来的热切让拂月险些招架不住,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谢临远更是抓住不撒手,无声无息看着她掉眼泪。
幸而左右都是醉倒一片,有人看见此处动静,只当是拂月贴心照顾喝醉酒的小弟子。
其实谢临远没有醉,然而只有装醉他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靠近拂月,他不是昭阳,学不来说软话撒娇那一套,第一次他庆幸自己因为修为反噬而身形变小,才能享受拂月无微不至的照顾,贴心地帮他拍背平息,他能肆无顾忌靠着她的怀里,闻到她衣袖间的香气,已经过去百年了,谢临远从终于有浮玉又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