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华?”席间惊疑声此起彼伏,数双眼睛再度望向同一个地方,似乎不敢确信,那端坐案前的年轻女子,就是曾经名动修仙界的翘楚。
“听闻她将宗门交给自己的师弟打理后,便只身离开修仙界寻找修道之地,整整十年啊,她都不曾出现在修仙界中,如今归来,莫不是大道已成?”
“她早就可飞升仙界,是修仙界中唯一一个具有真仙实力的修者,若不是为情所困放弃飞升仙界,转头去修什么无情道,今日我们怕是都要对她行礼参拜了。”
老者哀叹一声,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修仙界中已经许久没有人飞升过了,‘情’之一字,当真是误人啊。”
有人嗤笑道:“你以为仙曲为何变成伤心曲?还不都是勘不破情关,把自己闷里头出不来了么。”
议论声纷纷扰扰,悉数传入双耳里,凌小山握剑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了,刚欲起身制止,凌霜华便将他按下。
“师弟莫动怒。”
“师姐,他们闲话你。”
“我们今日是来做客的,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凌小山冷哼一声,抬眼瞥向对坐正打量凌霜华的男人,讥诮道:“原来修仙界中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长了一张长舌头。”
话音落,议论声渐渐消弭,换作许多傲慢又轻蔑的目光。
这热闹不过才消停片刻,主座上便迎来了主人。储山举起酒杯,满目春风,高声道:“今日是我儿储知贞的生辰宴,诸位赏脸,如约赴宴,我储山感激不尽,第一杯酒敬大家。”
美酒下肚,又满一杯,众人拍手称好间,储知贞被弟子推了上来,他脸上始终不见丝毫笑颜,让兴致正好的储山有些生气,却碍于席间无数眼睛盯着,只得生生把那口气就着酒给吞下去。
他叮嘱大家饮酒用膳,随后低头轻声说道:“贞儿,今日场面,为父希望你不要横生事端。”
储知贞冷笑,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屋顶上,鹤声气喘吁吁,紫君拽住她的脚腕也爬了上来,仰躺着问她:“有什么人是不能走大门来见的?非得费劲钻狗洞,爬屋顶。”
说完,他开始拍打袍子上的尘土。
鹤声睨了他一眼:“再多嘴,你就走。”
闻言,紫君立马翻身抱住她的手臂,软声软语道:“好姐姐,我错了。”
“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鹤声抽出自己的胳膊后又往上爬了爬。
此处屋顶不高不矮,将好被高耸的屋顶包围,是宗门守卫者常常遗忘的地方,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就能看清宴席上的一切。
鹤声歪了歪头,视线刚好穿过一只檐角,落在高高的主座旁,坐在轮椅中沉默饮酒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推杯换盏,唯独他,作为今日的主角,身处朝贺与热闹声中,却好似与世隔绝一般,安安静静,心事重重。
他在想什么?
一轮酒下肚后,储山登上主座,站在储知贞身后,依旧满脸笑意。
“今日除了我儿的生辰宴以外,还有一件喜事想与诸位一同分享。”
“哦?储宗主,是何喜事啊,快快说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见有人起哄,储山倒也不急了,只俯身对储知贞说道:“贞儿你看,他们都很期待。”
“是爹爹比较期待吧。”
“爹爹当然期待啊,爹爹等这一天等了有二十年了。”
储知贞抬头,窥见储山满含笑意的双目中渐渐有了泪光。二十年在神仙眼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于储山和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一个费劲心思也要治好他的腿,一个看似活着却终日郁郁寡欢,他不明白父亲的处心积虑,父亲也好像从不关心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是亲人,却也好像陌生人。
储知贞伸手揩去父亲眼角的泪,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爹,不是一切都会如您所愿吗?您为什么会哭?”
储山怔住,一颗激荡的心也在延展的笑意和冰冷的话语中渐渐安静。他反握住储知贞的手,接连说了三声‘好’,而后切齿道:“你可以不用理解我为你做的一切,即便你千般不愿,我也还是会竭尽所能把你送上那个受人仰望的位置。我储山可以不登神台,但我的儿子必须要登。”
他重新换上笑颜,起身拍了拍储知贞的肩,朗声道:“这件大喜事与犬子相关,还是让他来为大家揭晓吧。”
终于还是要来了。
储知贞微微发颤的双手缓慢搭于扶手上,他一一展望席间数不清的,饱含期待的目光,在焦急的低语声中,紧紧把住扶手,一点一点,撑站起来。
他每离开座椅一寸,众人的目光就多添一分震惊,他们越是不敢相信,立于身旁的储山就越是满足,储山越是满足,他就越是难过。
他宁愿待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等待那个小姑娘给他送来好吃好喝的,给他讲从未听过的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
可他终究是没得选的。
席间有声音传来,起先是稀稀拉拉的,最后密密麻麻,全都在说:“他站起来了。”
“他的腿竟然好了。”
声音被风传送得很远很远,连远处树梢上的鸟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吵得鹤声耳朵嗡嗡的,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那个身患腿疾二十年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奇迹般站起来了。
曾有四处游历的仙医说过:“他的腿是先天疾病所造成的,单靠修炼和普通药石,此生都无站起来的可能,除非有能枯骨生肉的接骨灵草作药引,只是灵草稀有,世间难寻。”
鹤声渐渐站起来,一步步踩过瓦楞,向着心中的疑问走去。
紫君见状,忙拉住她:“姐姐,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她甩开紫君的手,跃下屋顶,从阔步到奔跑,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储知贞。”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宴台,众人举目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蓝色劲衣的女子大步走来,气势中不乏冲天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