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许昭宁话音一顿。
他反应过来裴昼隐在说什么。
是跟他说过的,让他和他出去。
不能惹怒他。
他们现在是独处,裴翊不在,没人能束缚他,酒店里没准也有他的人脉。
许昭宁垂眸,含糊道:“你总要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吧?”
“现在裴翊是两天之后回来,”裴昼隐道,“我不确定,你多拖几天的话,他回来的时间会不会再往后延期。”
“——你!”果然是他!
裴昼隐的声音充满蛊惑,“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就当是人生的新体验,之后,什么人都不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许昭宁发着抖,不知道是气还是害怕。
裴昼隐嘴里没几句实话,他凭什么要相信他?
可他也知道,摆在他面前的,不过这一条路了。
他无处可逃,从答应和裴翊出来那一刻,就掉入了裴昼隐的陷阱中。
裴昼隐微笑,“我明天早晨八点钟来接你。”
他维持绅士风度,“晚安,好梦。”
*
许昭宁失眠了一夜。
早晨,乱七八糟穿好衣服,也顾不得穿着得不得体,就坐上了裴昼隐的车。
裴昼隐似乎对于两人的“约会”很在意,车里换了新的香氛,把许昭宁的座位改装得很舒适。
只是上车时还是不方便,需要裴昼隐扶着。
许昭宁的手搭在他手上,不安地坐进去。
他的手心出了汗,被裴昼隐反手向上握了握,“放轻松。”
出乎意料的是,裴昼隐竟然还算“正常”。
除了对许昭宁过度的“照顾”。
他很清楚该如何照顾一个盲人,尽量不让他落单,像是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风度翩翩且有礼貌。
而他带着许昭宁来的地方,许昭宁也没料想到。
是触觉艺术展。
这种展览和昨天的密室逃脱不同,是切实面对盲人群体的,在许昭宁被带进去时,已经听见了周边很多和他一样的人。
还有些是其他方面的问题过来凑热闹,有的只能在轮椅上,有的口不能言,哼哼着打手语,更多是和他一样眼盲,低声交流触感。
——曾经的许昭宁,是不孤独的。
特殊学校里,特殊学生更能报团取暖,他还有几个偶尔联系的同学。
只是生活不同,不能时常见面。
这还是他头一次毕业后,接触到这么多的特殊人群。
在许昭宁触摸到第一个作品时,有些眼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雨”的样子,“草地”的样子,“蓝天”的样子。
每一幅作品都有各种物品的肌理,颜料在上面静静凸显,等待着人的触碰和“看见”。
裴昼隐没有煞风景的打扰他。
只是偶尔解说两句。
“这一幅的主题是‘新生’,主要用的色调是绿色,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绿草。”
“这个有点复杂……是一种莫兰迪色系的抽象风暴画,你‘看’到的是风暴之眼,色调有点奇怪。”
接着,许昭宁摸到了一个雕塑。
和其他的触摸展不同,这个展会并没有给展示太多的艺术雕塑。
他觉得这个和石膏雕塑的手感不一样。
裴昼隐声音温和,“这是一颗,缩小版的椰子树。”
手感和形状都非常还原的椰子树。
树干上还有凹凸不平的纹理,粗糙的树皮有点划手,然而就是非常真实的,宏观之下的椰子树。
旁边的牌子用盲文写着——
裴昼隐轻声给他念:“所有材料来源于大自然,请轻触轻碰。”
他一顿,加了一句:“弄坏了也没关系,可以买下来。”
他温热的呼吸洒过许昭宁耳边。
许昭宁的眼睫一颤。
还是很坏。
这是别人的作品,如果弄坏了,也不是钱能衡量的。
裴昼隐慢慢带他走遍了整个展览。
这几乎是一个仅对盲人开放的世界展览室,只有盲人才能通过触摸来还原出来作品的意义,这些作品也在为盲人介绍世界。
还有热情的残障人士和许昭宁搭话。
“小哥哥,你和你男朋友好相配!”
许昭宁像是沉浸在美梦中被人敲打了一下。
他结巴道:“这、这不是……”
裴昼隐却揽住了他肩膀,语气带着笑意,大大方方道:“谢谢。”
“哇,真的好帅,小哥哥,你品味不错,能找到这么耐心又靓的男友。”
裴昼隐礼貌道谢。
等人走了,许昭宁挣开他,恼羞成怒,“你在胡说什么?”
“别太紧张,”裴昼隐道,“难道你想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这里和他结巴半个小时来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许昭宁:“那你也不能……”
不能直接承认是他男朋友啊。
“那下次我再诚恳一点?”裴昼隐道,“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是兄长和弟媳。”
许昭宁哑然。
可怕的是,他们还真是这种关系……太荒谬了。
说不过他,他扭头就想走,实在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裴昼隐又来拉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裴昼隐靠近他,两人的距离已经有点超出社交距离,“出来玩是为了开心,不要生闷气。”
许昭宁不适应他这种、彷佛两人关系很亲密、故意哄他的语气。
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他推开了裴昼隐,不自在道:“我没生气,你不是要带我去其他地方?继续吧。”
他声音刻意保持冷淡。
*
回去后,许昭宁似乎放下了对裴昼隐的戒备。
他们关系特殊,可能裴昼隐还是顾及弟弟的。
也可能今天裴昼隐表现出来的太温和绅士。
许昭宁不想给他加“好人”的标签,可还是对他放松了警惕。
起码——他和裴翊在一起时,没被这么面面俱到的照顾过。
这并非是说裴翊不好。
只是说,裴昼隐的同理心强,只有同理心强的人,才会注意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而同理心强的人,是否也会为对弟弟恋人产生关系而纠结痛苦?
这么一想,许昭宁又天真地觉得,裴昼隐没那么危险。
隔天,裴昼隐一天都很安静,没再叫他出去。
再过一天,裴翊就回来了。
许昭宁也真的相信了裴昼隐的那句,不会对他做什么。
傍晚,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
许昭宁通过可视门铃和他对话。
“您好,有位裴先生让我告知您,我们酒店傍晚会有举办的派对,如果您不想闷在屋里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裴昼隐让过来传话,那就是非去不可了。
许昭宁闷声道:“好。”
他换了身舒适的短袖出去。
这种户外光明正大的派对,必定是清清白白的,在许昭宁过去后,工作人员还给他拿了一把椅子。
远处都是一些不相关的人在嗨。
桌子旁边是酒,许昭宁没有碰。
他身旁没有人。
片刻后,有一道和裴昼隐有点像、又不太像他的脚步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他判断出来,是裴昼隐,只不过他穿了拖鞋,和平常的皮鞋声音不一样。
许昭宁道:“你今天没穿西装了?”
“嗯?”裴昼隐声音难得有点不清醒,“你想摸摸我的衣服料子?”
昨天和许昭宁相处,他也知道了,盲人的一切都是靠“摸”来“看”。
只不过和不了解盲人的普通人相处时,贸然的触碰对他人是冒昧——这对盲人同样也是,所以他们的感知并不完全。
他们只能判断,通过呼吸判断别人是否紧张,语气判断是否生气。
裴昼隐的视线落在许昭宁脸上。
依旧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蛋。
根本藏不住情绪,被人说了会难过,被忽略会失落,发脾气时娇娇气气,就如此刻,被说中了眼珠飘忽。
蒙了一层灰翳的双眼,还能看出几分灵动。
许昭宁否认:“不……我不摸。”
“哦,”裴昼隐逗他,“那你叫我来干嘛?”
许昭宁果然又中了他的圈套,疑惑道:“不是你叫的我吗?”
裴昼隐道:“没有啊。”
片刻后——许昭宁才反应过来。
他生气时,雪白的脸颊升起两坨淡淡的红,与害羞别无二致,分不清是真的生气还是娇嗔。
“既然你没叫我,我就走了。”
“等等。”裴昼隐叫住他。
许昭宁竟然还真的乖乖暂停了。
裴昼隐递给他拿来的东西。
许昭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摸到昨日让他惊艳的触感时,才确认,欣喜问:“椰子树?!”
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腼腆道:“你就这么买下来了?作者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应该很舍不得卖吧?”
裴昼隐微笑:“没有,他很高兴自己的作品能有人喜欢。”
在绝对的金钱面前,这个算什么?
作者当然是干干脆脆就卖了。
许昭宁咬唇,问:“很贵吧?”
裴昼隐的视线凝固在他嘴唇上。
许昭宁紧张时,很喜欢咬唇。
本来是淡淡的水红,每次被他咬完,都变得艳红。
裴昼隐的视线又顺着扫下去,打量他纤细的胳膊、腰。
明明露出的地方都没肉。
为什么屁股那么翘?
不怪他弟弟准备那么多的套。
他确实能勾着人用完。
“不便宜,”裴昼隐淡淡道,“不过你男朋友可以打工还给我。”
他骤然提起裴翊,许昭宁一滞。
他如梦初醒,对椰子树的喜爱也降了,不舍地递回去,“不行,我不能……”
忽地,裴昼隐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太大,许昭宁毫无防备,直接坐在了裴昼隐的膝盖上。
周围人声嘈杂,却没人注意他们,只以为是情侣调.情。
许昭宁呼吸急促:“——放开我!”
“嘘,别动,就最后一晚了,”裴昼隐的下巴搭在他肩上,语气温柔至极,脸上面无表情,“抱一下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裴昼隐侧头,唇只差几毫米就吻上。
“人们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并不珍惜,也并不觉得是天赋,就像视力,就像爱,”裴昼隐意有所指,“裴翊不懂你,他不会理解为什么你会为了椰子树哭泣,也不明白爱意是会被消耗光的。”
许昭宁轻轻颤抖。
裴昼隐揩掉他眼角的泪,只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如往常,有分寸的点到为止。
随后,他的呼吸向下——许昭宁锁骨附近传来痛意,小声叫了一下。
“现在,我们有了属于我们的‘小秘密’,”裴昼隐摩挲着牙印,“不想被他看见,就不要和他上.床。”
他攥住许昭宁的力气松了。
许昭宁推开他,从他腿上艰难爬起来。
然后哭着扇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