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有人吗?”
喊了一会儿,最先回应她的是两声牛叫。
“是Rider的车架?”爱丽丝菲尔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满地黑泥中,离自己稍远的地方露出了两只浅浅的牛鼻子,还在不断往外呼出热气。像是汽车开足马力一般,两头神牛奋力蹬蹄子,竟光靠蛮力将整个车架拉出了黑泥!
征服王就站在车架中,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在紧紧地攥着缰绳,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红发的王者在空中兜了一圈,兴奋道:“哦哦哦哦哦哦!”
“余可算从这呛人的魔力中脱身!余的Master?你在何处?方才同我对决的英雄王呢?余可是摆脱了这圣杯的种种诱惑,要继续和你的对决……千万不要太让余失望啊,该不会你也沉浸在大圣杯的美梦当中了吧……”
说着,伊斯坎达尔拍去肩上残留的一点黑泥,“不错不错,这魔力竟也拜服在余的威严之下,向余献上了魔力组成的,真正的肉身——这下余的实力可算是回到了巅峰!”
离伊斯坎达尔不远的地方也有东西撑开了黑泥露出来了——金发红眼,身着金色盔甲的高傲弓兵似乎用了什么屏障一样的宝具,替自己撑开了一方干净的空间。
“真是惹人发笑的大笑话!”吉尔伽美什不屑地说,“区区大圣杯的肮脏之物,就指望本王沉浸在其粗制滥造的幻境中吗?还胆敢冒用挚友的面容进献可笑的谗言……征服王,本王可没有你妄想的那么无用!继续我们方才的对决吧!”
“这次本王要将你这妄图窃取圣杯的贼人亲手杀死!”
“错啦!”征服王扬起缰绳纠正,“余可不是小偷小摸的窃贼,余是在光明正大地掠夺!”
旁观的爱丽丝菲尔看着英雄王举起那把红色螺旋纹样,一看就非常厉害的剑形武器,征服王也在半空中兜了一圈,试图获得最大的势能冲击——
她睁大眼睛,从地脉传来的魔力反馈让她发出轻轻的呢喃:“可是大圣杯的结构已经彻底消失了……”
所以两个英灵其实正在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东西的归属权争斗。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到来,两位王丝毫不顾及这个场地打起来会毁坏多少场面,会导致其他还没从黑泥里钻出来的从者御主死伤。下意识的,爱丽丝菲尔运用魔力迅速将随身携带的金属细线编织成了一个弧形的防护罩,毕竟聊胜于无。
“哦啦啦啦啦!神威车轮——”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
咦?
爱丽丝菲尔睁开眼睛,我还没死吗?
在那样巨大的魔力对冲中居然毫发无损……不对!人造人抬头朝战场看去,根本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巨大冲击,只见两个英灵脸上同时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英雄王举起的剑仅仅是散发着红色的魔力粒子,但他的双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征服王操纵的牛车也确实在向前冲刺,只是并没有出现往常自带的电光。
在圣杯战争中不符合神秘学常理,但非常符合物理学定律的一幕出现了!两头神牛不受控制地从高空向下坠落,连带着车架上的伊斯坎达尔一起,而下方的吉尔伽美什也像是被打断了某种蓄力,面对从天而降的敌人,身后的金色光晕只来得及召唤出另一件盾牌样式的武器,高傲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慌的表情。
“怎么回事!本王的力量——”
“英雄王!余可要掉下来了——”
紧接着,厚重如击磬的金石之声响起,爱丽丝菲尔仿佛可以看见不存在的特效字体“Duang”在旁边出现,神牛惊慌失措,八个蹄子重重踩踏在英雄王那面金属盾牌上,车架随后砸下来,伊斯坎达尔迅速以不符合庞大身躯的灵敏从车架上跳下,躲开了冲击力的反作用力。
盾牌下的吉尔伽美什奋力举盾,将盾牌上的车架推下去,两名英灵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必杀宝具没能发挥出来。
吉尔伽美什先是低头打量了自身,又抬头看向圆藏山头顶正在缓慢收缩的孔洞,原本充满惊异和愤怒的脸上挂上玩味的笑容,“原来如此,还真是让本王惊讶……这场圣杯战争实在有趣至极,精彩至极!”
“原本以为一个变数的出现就足以让本王找到乐子,没想到后面的惊喜才叫人高兴。”
伊斯坎达尔思考了一下,也很快明悟了:“是这样啊!果然,既然得到了肉身,也要承担一定的代价,不过这代价还算可以忍受。”
爱丽丝菲尔有点不明白了,这时,从黑泥里钻出了金发的阿尔托莉雅,她双颊通红,像是憋过气一样,这个时候大家也别谈什么打架了,伊斯坎达尔热心肠地伸出手拉了她一把——阿尔托莉雅左手还带着一个人,就是体质仅仅是普通人水平的久宇舞弥,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英雄王高傲地站在一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言峰绮礼从公路边缘的位置冒出头,紧接着是旁边的卫宫切嗣,两个敌人看见彼此第一时间想要拉开距离,但黑泥阻止了他们的行动,爱丽丝菲尔赶忙上前用极大的力道把丈夫从黑泥里拉出来,挑了一株还算高的树落脚。
“哟,绮礼,真是狼狈啊。”吉尔伽美什嘲讽道。
在靠近公路内侧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球形物体,黑泥从其表面脱落下来,伊斯坎达尔看见了自己的女御主,他朝索拉喊道:
“余的Master,你看上去并无大碍啊。”
索拉有些不耐地理理头发,“当然无碍,我毕竟也算一位有经验的魔术师,远坂家主,从我的礼装中下去吧,承载两个人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了。”
“多谢小姐的好意。”远坂时臣秉持优雅,稍微运用了一点风系魔术,把自己托到了一个尚且算干净的,还没被黑泥淹没的汽车顶部。带着丝毫不尴尬的表情直面了那位前从者,曾经伙同弟子想要把自己杀死的英雄王。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远坂时臣并不能对着英雄王破口大骂,作为一个没有从者的御主在这个场面只能缩着尾巴当孙子。
阿尔托莉雅警惕地举着剑,生怕有谁趁着各方薄弱的时候发动攻击,同时,她也并没有忽视自身的异状。
最后的动静来自于远坂时臣脚下的汽车顶部,那辆汽车先是在黑泥中缓慢地动了动,最后突然被蛮力从内部撕开,吓得远坂时臣赶紧用风系魔术漂浮在半空中,兰斯洛特带着自己的御主完好无损地从汽车里钻了出来。
卫宫切嗣一看就明白了:“Berserker在关键时刻触碰汽车化作了自己的宝具,带着御主躲了进去。”
现场的气氛一时十分僵硬,伊斯坎达尔打破了尴尬。
“嘛……Saber,还有各位,其实都是等待着余和Archer打完了才出来的吧?”
英雄王冷哼一声:“真是善于躲藏的鼠辈。”
伊斯坎达尔:“实话实说,我想我们所有从者都能感知到自己身上的不对,余可是获得了货真价实的肉身,虽说不是不能灵体化,但是这具肉身可以让余不仅仅依靠御主的魔力现世,余的身体,可以依靠正常人的休息和进食存在。”
“这便是方才涌向我们的魔力为我们填充的身体,但是余与英雄王的战斗,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们都无法发挥最大的实力,想反,还受到了身体的限制,就如同普通人拿着神兵一般无法发挥最大的效用。因此从这方面来说,我们并无战斗的必要,毕竟大家都落回了差不多的起跑线。”
阿尔托莉雅甩了甩手,“Rider,的确如你所说,我也切实感受到了我的肉身。”
爱丽丝菲尔补充:“再说,大圣杯已经彻底失去反应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她就多说了几句,“严格意义上,圆藏山上能够给大圣杯降临的魔力和法阵都没有了,因此即便有小圣杯,大圣杯也无法降临,就是说,嗯,圣杯战争的圣杯已经没有了,奖品都不存在了,战争也就没必要进行了。”
索拉看着从者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还有一种可能,比如说构成从者肉身的魔力并不是冬木圣杯的魔力,而是另一个世界的魔力吧,既然如此,不同世界的魔力彼此排斥也很正常,从者用这样的肉身战斗,当然不可能指望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伊斯坎达尔遗憾道:“如此看来,英雄王,你我期待的对决恐怕无法进行了……余倒是很想知道你那把剑的威力啊。”
吉尔伽美什毫不在意:“即便本王未能亲手将你杀死,能让本王拔出它,已经是本王对你的认可了!不论是这把剑,还是本王针对神性的天之锁,征服王,你的宝具使用本身就提高了你的神性,碰上本王的天之锁,战败已经是必然的结局。所以对决不论如何本王都会胜利!”
“话说的真满啊!”伊斯坎达尔笑道,“虽说从理论上是如此,但被这样纸上谈兵地宣判了失败,还真不是滋味……”
卫宫切嗣环顾四周,发出灵魂疑问:“Lancer和他的御主呢?”
迪卢木多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抱起了陈山烟,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公路上方跳去,向外跑是不可取的,因为他并不能保证黑泥不向外蔓延,山腰上好歹还有可以落脚的建筑和树木。英灵的身体素质足以让迪卢木多在几秒之内快速翻过一个山头。相比之下,让陈山烟不至于在如此高速的移动中昏厥才是值得注意的问题。
但迪卢木多的运气似乎一向不好,整个圣杯战争中都很少作祟的霉运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中招的是陈山烟,在被快速转移到魔力浓度极高的山腰后,陈山烟魔术回路和神经立刻无法承受,命令身体陷入了昏厥。在移动的过程中,迪卢木多也很倒霉地和御主一起淋了黑泥。
或许是几秒,也或许是几十秒后。黑泥的速度延缓直至停止了,迪卢木多抱着陈山烟暂时停留在一处房屋的顶楼,他将御主轻轻放在屋脊上,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倚靠。在确认陈山烟还有呼吸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凯尔特战士俯瞰了一下公路上的场景——公路已经被黑泥淹没,看见那里的众多御主和从者还在僵持,迪卢木多判断此时失去意识的陈山烟并不适合现身——至少此刻,他应该和自己的御主单独躲避一会儿,反正大圣杯已经没有了,圣杯战争也实质上结束了,盟友的义务到此为止,实在有什么要紧事之后联系。
贴心地替陈山烟考虑好后续种种事宜,迪卢木多开始思考如何唤醒御主。
但是……骑士看了看陈山烟安静的睡颜,那总是充满思虑的眼睛闭上了,眉毛是舒展开来的。她的胸口轻轻起伏,呼吸很均匀。
迪卢木多仿佛回到了刚被召唤不久的时候,自己就灵体化看着陈山烟在工位上午睡,那时候御主的生活充实而平淡,丝毫不知道自己会被卷入一场生死难料的战争。
圣杯战争已经结束了,不妨让吾主休息一会儿?
想到陈山烟在战争结束后还要收拾器械,和其他御主沟通交流,获取资料,撰写报告等一系列的工作,迪卢木多的内心就在挣扎:究竟是让她醒来处理这些工作,还是让她再安睡?如果迪卢木多自己可以代劳这些就好了!
以吾主的性子,要是知道我没叫醒她,耽误了这些工作,肯定会责怪我的,迪卢木多想着,抬起手将凌乱的一缕头发别到了陈山烟的耳后,动作很轻,根本没惊醒她。
迪卢木多注视着御主的脸,眼中流露着明显的关心与爱意——只有在陈山烟闭上眼的时候,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她。
陈山烟的脸很寡淡,扔到人群里很难迅速分辨。只能说眉目端正,看着不像个坏人。但此刻迪卢木多却觉得陈山烟的脸格外有魅力,他想,吾主虽然不是绝顶漂亮的淑女,但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得端端正正刚刚好,眉毛不粗不细,眼睛不大不小,看人的时候眼睛很有神,微笑的时候也很真诚,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就是脸上有一点脏,迪卢木多伸出手擦擦她额角的一处干掉的血迹,这或许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撞破了靠近皮肤的血管,伤害不大,但看着倒挺吓人的。说起来,该不会是排查法阵的时候摔了一跤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想和她多说说话,多靠近一些,每天早晨,中午,晚上都期待和她的见面,想陪着她做每一件事,听她对未来的期许,期待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一个位置。
是第一次听见她对自己的维护?还是第一次交心时感受到被尊敬,信任的触动?又或者在不经意间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又或者踏上这战场,才发现自己并不能轻易离开她赴死……
记忆是交集,羁绊与共同的情感是基础,在此之上,如果还有灵魂惺惺相惜与并肩作战,共历生死的考验……啊,这是迪卢木多生前都不敢奢求的美好情感,用爱都难以概括的关系,他想表明心意,可这是否会冒犯到她呢?即便自己不能得到回应,迪卢木多也觉得此次现世也十分满足了,忠诚,信任,尊重,对自己的认可,主君的善意,为一个平凡愿望的努力……想必回归英灵座后,自己也会永久铭记着她,刻入自己的灵基。
“吾主……”他轻唤。
就这样折磨他,折磨这位战士,折磨这个可怜的骑士,一个因诅咒和容貌情路不顺,在爱与忠诚中徘徊难行的男人。偏要叫他待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却无法让她得知自己的心意,触碰,亲吻,拥抱,哪怕说一句话都不能够。
“吾主。”他感叹般地说。
还是用手臂环住她吧,万一从屋脊上掉下去了呢?不是他非礼……只是为了安全得这么做。
“吾主!”他压低声音急切地喊。
您为什么不醒来?您知道我正在备受煎熬么?您知道您信任的从者对您抱有怎样的想法吗?您会责怪我吗?您会回应我?还是恐惧,气恼?气的用令咒命令我自裁谢罪?作为亵渎您的惩罚?
吾主。他无声地动动嘴唇。
两颗头挨得这样近,近到迪卢木多可以看清楚陈山烟皮肤上微小的汗毛,秋天很干燥,她没擦护肤品,被风吹得起了皮,嘴唇也很干,还有小小的血痕。
但她的嘴唇这么干,一定需要什么来滋润一下,迪卢木多开始胡思乱想,我现在偷偷亲吻她,可不可以呢?肯定不行,没确认关系这就是非礼。
女士的身体有点冷,迪卢木多扣住她被秋风吹凉的双手,用自己的掌心捂热。陈山烟的手腕上看得见青色的静脉血管,她的手腕瘦瘦的,也不知道是就这样,还是参加特训后被锻炼出来的——但是,迪卢木多觉得自己要为陈山烟的身体状况负责,今天他实体化很长一段时间,对陈山烟的魔术回路是很大的负担,过往,她也尝试过抽取自己的血液为迪卢木多进行快速补魔。迪卢木多看过生理书,知道一次抽血不能抽太多,抽完一次最好几周之内不能再抽,并且要好好休息……参战以来,她为了绘制法阵和补充魔力,总共抽过两次血。这也算是损伤了陈山烟的身体。
过了多久了?和心爱的人在一块,就是一年都觉得短暂。迪卢木多听见陈山烟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如梦呓的声音,她的眉毛皱起来了,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迪卢木多想起自己在黑泥中受到的种种蛊惑,不由担心起来,吾主也沾到了一些黑泥,她会在梦中受到怎样的引诱?
想到这里,迪卢木多觉得脸上无端有点升温:她会不会在幻境中看见我呢?
梦呓消失了,迪卢木多听见陈山烟的心跳加快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她醒了。
陈山烟睁开眼睛,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迪卢木多尚未收敛自己的眼神,陈山烟也刚从自己的幻境中走出。
两双真诚,充满温情与爱欲的瞳孔对视了——只消一眼,迪卢木多就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是个幸运儿,他得到了心上人无言的垂青!
“……”陈山烟握了握迪卢木多的大手,摩挲着战士手指上的老茧,她的嘴角慢慢扬起,卷出一个和善,温和又有些青涩的微笑。
迪卢木多紧张地滚动了喉结,陈山烟将身体主动地,完全地倚靠在了从者宽阔的胸膛上,靠近了他,迪卢木多预感,她将要说出一些令人激动的爱语——
陈山烟的脑子还有一点混沌,不过不妨碍她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意思。
我爱你,我爱慕你,我想爱你……联系,羁绊,结合,婚姻,关系,余生……
几个关键词在社畜的脑海中闪过,工资,未来,老家……
你是我第一次爱的人,想给你最真挚,最郑重,最好的一切。
“迪卢木多,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迪卢木多:“……啊?”
TBC